秉爱

记录片大陆2007

主演:内详

导演:冯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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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3-10-03 21:52

详细剧情

  镜头跟随着住在三峡库区的农妇张秉爱,真实的记录了她的生活,还原了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张秉爱的丈夫身患顽疾,因此,全家的重担便都落到了她的肩上,虽然生活十分辛苦,但张秉爱的心中依旧怀有希望,因为她那有出息的儿子是全村唯一一个考上了重点高中的孩子。  除了普通农妇外,张秉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钉子户。作为第一期移民中唯一留下来的那一户,张秉爱默默决心,在得到应得的土地之前绝不动摇,这是她为自己划下的底线。大坝截流近在眼前,如今,第二期移民都已经全部迁走了,在一片废墟之中,张秉爱赖以生存的家显得那样渺小,飘摇。

 长篇影评

 1 ) 关于命运

《秉爱》,一部在长江流域迸发生长的纪录片。 正如秉爱说:“土地是最好的东西,什么都能从里面长出来;土生万物,土还能生经济”,而这部纪录片的诞生也源自这片土地。 在我年纪尚小的时候,并不理解土地对农民意味着什么,似乎农民除了种地别无更好的选择,当这部纪录片中看到如此爱惜土地的秉爱,展现出如此强大的生命力,我发自内心的尊重和喜爱。 事实上,我的家乡也有一片流域,近些年同样因为修筑大坝,许多低洼的库区百姓也需要面临搬迁的问题,大多数人会选择搬离和补偿,但事实上对于世代生活在这的农民的一些人来说,脚下的土地情感远远大过其他,当面对更好的生活选择,搬迁是成为摆脱贫困的大多数选择,这并没什么错,但我相信也有像秉爱这样的农民,为自己的坚持讨说法,相比补偿和分配,更愿意选择土地和有尊严的自食其力,面对命运的选择,她没有逆来顺受,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从秉爱身上,能看到传统的中国妇女重情重义,勤劳勇敢的优良品质,同时还能看到中国妇女少有的坚韧,与命运抗争的坚持,有一套属于她的生存经验,并不是说她不愿意搬离,从三峡第一期96年,第二期02年,再成为唯一的钉子户,对于秉爱来说,土地如她的婚姻一样,是一种不爱但难以割舍的关系,听她的讲述,这片土地也曾带来许多痛苦回忆,她当然明白,完全依赖土地没有希望,她拼命努力供子女上学。但在此时,除了土地是她所能把握的,她必须拼了命的守住唯一的阵地,她说:“在农村能刻一些苦,不比城里过的差”,“只要我还能动,在土里刨一天,我就能有吃的”。如果失去土地,对她来说就如失了魂一般,不仅无法把握命运,连唯一的尊严也要丢失了。她是这样一个有主见,勇敢为土地据理力争的女性,这也是她和传统女性如此不同的地方。 很巧的是,还看过另一部三峡库区的纪录片《沿江而上》,同样生存在江边靠种地过活的余水一家,由于外来户并未受到政府关注和补偿,另一方面,江边的唯一居所随时面临水涨淹没,面对生存的困境,无奈只能将初中毕业的大女送去打工,在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面前,他们无力抗争,也不懂得,只能默默接受江水漫过房屋的事实,这与秉爱一家形成强烈反差。 两者都是关于土地,关于农民,关于命运,面对如此相同的境遇,不同的命运选择,令人感慨万分。 当江水漫过废墟,曾经热闹的城镇村庄成为历史,当国家的命运与个人命运交织,我们无法公平评判。纪录片对历史最大的尊重也在于客观尊重事实,不干涉,不影响。 纪录片除了呈现真实外,还具备一种文献性,因而在多年后,我们回看这段历史影像,更多是一种对土地的敬畏,对人有更多的理解,对历史发展进程的思考。

 2 ) 当秉爱遇上移民

早前通过崔卫平先生的影评熟知《秉爱》,殷羡已久,后来有幸在福师大举行的民间影像纪录片展上得窥该片。

秉爱,一个湖北桂林村的农妇,勇敢,正直,慈爱,执着,完全符合国人对农民乌托邦式的评价。她的品质因生活的艰辛被放大。然而,这种放大显然不是她自找的,而是她所在的国家给她的。她想多生几胎,国家让她打掉,她想长居此地,国家要她移民,她想搬到别处,国家不给土地。乡土伦理和秩序带给她困难,庞大的公权力则让她在困难面前难以招架。

当拆迁和移民密谋在一起,话题变得沉重,难以下咽。秉爱与村干部就移民搬迁问题交涉构成影片的一大线索。移民搬迁因此特殊性,公权力的介入显得露骨刺眼,对此评价高低在于农民如何面对。秉爱在山坡上,背对千重丘陵,面对摄像镜头,豪情万丈。然而当村干部的苦口婆心威逼利诱不断涌来,秉爱只好不断的将条件后撤,原初的豪情万丈也逐渐烟消云散。村干部说,我代表国家,发誓不屈服任何困难的秉爱,最终还是在国家面前败下阵。翻来覆去,村干部本就不想与秉爱协商内容,只想劝说其接受。真让我绝望的是,村干部不说自己代表村民,却说代表国家,僭权之人本末倒置之举说明什么?我一直安慰自己比秉爱幸福得多,但其实,她的处境和我相差无几,只需有个号称代表国家的领导过来,我的生活立马成秉爱的翻版。

总是不自觉的将屏幕里人物的处境和心态和自己比较,类似的体验贯穿始终,片场有观众直言“真实的可怕”,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秉爱将自己的苦难归因于上辈子造的孽,孽缘的诞生源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她的话讲叫“恋爱不自由”。苦难造就智慧,秉爱有句话震撼了我“灵魂落后我二十年”,诗意点叫“走太快,灵魂跟不上”。梦与灵魂神秘的关系竟从秉爱朴实的话语中展现出来。崔卫平先生曾给了个注脚:有灵魂的人不惧怕谈论自己的灵魂,谈论了也不尴尬。秉爱的言论完全颠覆了我对农民心智的偏见。

与《三峡好人》相比,影片对移民的描述和刻画更为直白触目惊心。望着即将被淹没的家乡,依依不舍,泪眼婆娑。在这里,能够给移民希望和寄托的不再是贾樟柯超现实的纪念雕塑飞升,而是一个国家具体的承诺。遥远的地方有生产资料吗?适合村民生活吗?邻里还能相聚吗?承诺似乎还比上一个天才般的构想。

秉爱最大的愿望,儿子上大学,最后也落空,极度失落中,背景给了航行在江面上的小船,船上载着破旧的家具和移民的眼泪。




 3 ) 千江有水千江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

诗中的风景是人情,景物如果没有呼唤出人心的情境,那便不是诗中的景物了吧。但情境也并非唯一,于是就不需要去求正解,无须执迷。

我喜欢着句诗的意境,沉静映照中的温和,半透明的质地,细腻的光泽,不刺眼。有水,有月,也就是你的心你的眼是明镜,就能发现并享受美好事物的恩泽。

洗澡的时候回味起下午在先锋书店看的CIFF记录片《秉爱》(导演冯艳),脑子里就蹦出这句诗,想着栖息在大地上的人们,海德格尔说,人诗意地栖居。这份诗意并非只降临在富贵有闲阶层,即便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也有权享受月光的柔净。艰难生存之人的美好愿望一旦实现,幸福感会更强烈,这是久旱逢甘露,灵魂的滋润,更胜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幸福。这是一种终日用心血浇灌沙漠开出一朵小花的灿烂,一种即便无人路过也绝不会寂寞的灿烂与自足。

一个女人,她匍匐在大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手上沾满泥土,心灵却纤尘不染,在崇山峻岭中纯净如月色,她的血液犹如涌动不息的千江之水,活下去,明天的明,不就是下一轮日月吗?她耕耘着并不轻盈的梦,对土地犹如西西弗斯对石头般怀着永恒的信念。

张献民老师说有些事情还是让它模糊着吧,它只能是模糊的。

 4 ) 秉承爱意,收割电影

彼时,你明明还在天地之间,在世界之中,与别人一样,与天有关:写字,画画,说话,唱歌,拿笔头,拿锄头,拿枕头,拿鼠标头……此刻,你却站在眼光之外,跳出心目之外,充当起上帝,旁观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创作者都是无辜的,那么“口诛笔伐”这个词是谁造出来的呢?即便白纸黑字,也会造成一种姿态。

镜头恰如眼神——真假,神采,目的,态度……其实都在里面。它可以隐藏,可以掩饰,可以选择,可以缩放、移动、旋转、投影,一旦打开,便有了关注的焦点。

在这个视景体内,你不得不承认它已构筑某种空间,即某种在场。你当然可以借此玩超现实、未来主义、魔幻现实……可你也不得不承认,你是或者曾是站在大地上的孩子。你不是“道”,不是由道生的“一”,而是万物。至少目前,无人能离开大地生活——每个人都与安泰有着相似的命运。

你大概同意,从某种角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也已经知道,这里的镜头乃一种说法而已。

这样的说法当然也能同你的文字对话。或许你正代表一种强大无比的话语机器。在那些不经意间,甚至自以为善的暗示下,某些东西正被你切割、划分、选择、抛弃、判断、定型。

从你的视线轨迹,可以看到作为一个写作者的应景、诗人的清高、杀猪匠的熟稔、平民的俗气、长辈的世故。然而和你一样,大部分镜头已缺乏最基本的温情。

无论它们被外在的文案、颜色、口号、造型包裹得多严实,只要你稍微走出来,从侧面,从背面,从远处看其抬镜头的样子,你就会发现,它们的姿态其实已经摆在那里了,但往往还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拼命去装神弄鬼……

小川绅介在《收割电影》里讲述很多自己创作纪录片时的经历。他几乎用忏悔式的态度去讨论他的镜头。他说手持镜头正如种稻,得与天地协和,顺应风土,与人平视,得忘了机器的存在,用心去记录,如同农夫对待他的稻子,以保证最后收割时沁人心脾的喜悦。

你喜欢《秉爱》的镜头,正因为那细腻的一面。摄像机的位置基本与人眼相齐,处在一个肩扛的高度。冯艳总用一种“平视”的态度去看见那些社会问题,带一点关怀,却不是崇拜或怜悯。

导演视角中的女性,“张秉爱”,和她的名字一样独立长江边。记录时间由1995年到2002年。三峡涨水,世代扎根的家园被淹,这样的移民并不是个例。百万移民何去何从?这实实在在是一个“幸福与城乡空间生产”的问题。

每一个微小的片段能构成总体的幸福吗?在物质、社会、观念这三大空间骤变的现代社会,“爱”这种东西,是否能一直按照中国本土的自然方式秉承下去?

你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关于人与物的手持跟拍。这种镜头很温柔,好像在陪伴,或者与其对话,时而投以柔和目光,不急于插手,不急于打断,不急于分心,随时都有走上去微微拥抱的可能。

然而这种温柔在不少文字、音乐、影片、语言里难以寻觅。它们要么以上帝的视角嘲谑审判,要么以蝼蚁的视角将月亮捧起,乃至撤销镜头时,各不相干,任其重重跌落。

秉爱在片中提及她经常做梦。引产很多次后,甚至梦到堂屋的抽屉里有很多蛇。她觉得那些蛇也许就是她先后“丢”下的“活灵活现”的娃娃们,无奈国家政策不允许多生,不然就算讨口饭也得把他们养大啊。

你记得有这样一种教派:他们中的神父从不向人直接传教,只是到一个地方去做好他自己的一件本分工作。比如大学教授,那么他就尽力当好一名大学教授。他相信基督,当然他也想让你相信基督,但他不会把自己打扮成先知,把你定型为需要救赎的人,将镜头直接对准你,让你受蛊惑。他更愿意让自己由宗教获得的力量从心底散发出来,从而辐射他者。

曾读到尤金•奥尼尔谈论他的戏剧,他说他只关怀人与上帝之间的关系。乍一听,你以为原来他也是一名教徒!之后慢慢咀嚼,才明白这话的意味。之所以人与人有那么多城府、冲突、战争,那么多缓急轻重对错真假的原则,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慢慢变得不再有共同话题,就在于每个人与上帝之间的关系不尽相同。

因此,当跟随“我”读到这里,“你”是否也得提防这第二人称的“镜头”?——“我”的镜头高度又在哪里呢?

冯艳毫无疑问师承自小川绅介。她翻译过这位精神导师的访谈集《收割电影》,自己又拍摄出《秉爱》这样的作品,获得过“小川绅介奖”——“靠真实记录的眼光和勇气建立起来的力量。”——恰恰实现了小川这部集子的副标题:

“追寻纪录片中至高无上的幸福”。

 5 ) 水边的秉爱

  拍纪录片为了什么?小川绅介说是为了“想在活下去的同时,与同时代的人们共同分享勇气……告诉我们的下一代,现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这句话录在一本叫做《收割电影——追寻纪录片中至高无上的幸福》的书里。这本书的中文版是冯艳在1995年翻译的。1993年,冯艳在日本读环境经济学博士,作为普通观众在山形电影节第一次看到小川绅介和土本典昭的纪录片,深受震撼,之后逐渐开始了纪录片实践。
  
  1994年,三峡工程即将开工,冯艳跑去做实际调查,她渴望发现小川绅介的著名纪录片《三里塚》里“眷恋自己的土地、反对建设成田机场,而联合起来进行抗争”的那样的农民,结果没有发现。后来,冯艳从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叫张秉爱的妇女,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家园,恪守生活的尊严,对土地有深厚情感的人。在和秉爱的交往中,她开始了拍摄,期间中断了五年,我们看到的这部就叫做《秉爱》的纪录片内容,主要拍摄于1996年和2002年。这么长的间隔,让我们意外地看到了风吹日晒和艰辛劳作在这个传统农村妇女面庞上留下的时间之痕。
  
  在一篇文章里,小川说他之所以去三里塚, “最诚实”的回答是“像我这样的人,在某些地方容易被土的气息吸引……”。起初,冯艳来到长江边上的村庄,也许是为了拍摄一个更为宏大的主题和景象——事实上在三峡建设过程中,独立纪录片工作者确实奉献了多部杰作——然而后来,冯艳她选择了更为细致的观察和拍摄,透过113万移民中的一个个体,来描绘普通生命在这场浩大工程背后所经历的一切。影片基本是两条线索组成:一是秉爱与权力意志进行抗争的过程;二是秉爱的家庭生活和个人历史的讲述。而这两者都和她脚下的土地密切相连,所以,这部作品最后散发出来和小川作品一样的、质朴的“土的气息”,以及长江岸旁独特的、女性的、抒情的“水的气息”。
  
  在水库淹没区,水位线以下的居民搬迁方案有两种:一是外迁,二是后靠。为了保证缩减的土地能够供养的当地人口,国家鼓励“外迁”,给予的条件比较优厚,多数人选择了这种。而秉爱却始终选择“后靠”,无论是遭遇任何的压力——来自国家意志的压力、甚至来自家里儿子上学学费方面的经济压力,秉爱的决定从未动摇,态度坚定。在影片中,她最快乐和满足的时刻就是在田野里,无论多么辛苦劳累。她对城市生活没有向往和信任感,她唯一相信的就是土地,土地给了她过去,也可以给她踏实的未来,她说哪怕自己老了,“只要我还能动,在土里刨一天,我就能有吃的”。有一次,她甚至说“土能生万物”,这句朴素的哲理从她不经意的谈笑间说出来,能够深深打动人。——所以,最终她仍然在无奈和无助写下搬迁申请书时那种痛苦,对于观看者而言尖锐如针刺。
  
  张献民先生曾在放映现场说过:“当我问我自己,有什么是我绝不能失去的东西,我发现我根本没有——跟秉爱比,我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们发现自己一无所有,那么信心从何而来,希望从何而来,爱从何而来。而秉爱的田地里种植了庄家,是经济作物,她以此来供养有病在身的丈夫和两个上学的孩子,她的信心、希望和爱都长在田地里。对于这样一个女人,用倔犟、坚韧这样的词汇已不能简单形容。在她的性格下面,是对土地的依靠和信仰做为基石,只要有土地她说什么都难不倒,一定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冯艳信奉小川绅介的话:拍纪录片到最后拍的都是人和人的关系,也就是拍摄者和拍摄对象之间的关系。在《秉爱》里我们可以看到两者之间的亲近和融洽,作者在任何时刻都站在被记录者那边,用最平等的、富有感情的目光却注视秉爱这个女性(这也得益于作者本身是女性的缘故)。这部纪录片画面毫无刻意之处,按照崔卫平老师的形容是“我们自己的灵魂看待这个世界的尺度和比例,它们不大不小,不夸张也不萎缩”。
  
  这部纪录片有两种类型的场面,一种是秉爱夫妇和前来动员搬迁的干部进行争论的激烈的场面;一种是秉爱独自对作者进行回忆过去的平静的场面。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在这部纪录片中相互交错,秉爱所遭遇的委屈和不幸、以及她自己的质朴和豁达也汇聚在一起。其中最感人的是,秉爱对自己的恋爱、婚姻和家庭的谈论,背景多是在水边。虽然叙述的内容都是吃的幸苦,但她自己不以为意,总是如此恬静和开阔。当讲到因交不起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超生费,屡次流产的过程,听者难免会揪心,但她仍然带着平静的笑意。她也谈到自己的梦,说自己嫁过来十来年梦见的一直是娘家的地,直到现在才可以梦见这里;又有一次,她说梦到被流掉的孩子来寻她,她满怀伤心和无奈。这些关于回忆和梦境的意境,穿插于现实,使得秉爱这个中国传统女人的形象格外厚重。
  
  在冯艳翻译的那本书里,小川还说过很诗意的话:“只要看一下路边的草,就知道这条路是通向闹市还是通向偏僻的地方。这是走路人的想法……”在我看来冯艳的这部作品也有一种“走路人的想法”,她自然而然地捕捉到秉爱身上的闪烁之处,她感叹《秉爱》定稿的时候发现“这些讲述和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件的穿插,和拍摄顺序完全吻合”。这或许说明,生活的逻辑总是会强过主观的逻辑。

本文作者:卫西谛
发表于财新·新世纪周刊

 6 ) [BTS] 《秉爱》- 冯艳

一些相关采访:


冯艳·《秉爱》:两个女人的生命交歌

《秉爱》:长江边的女人的故事

学经济出身的冯艳告诉我们,她以前真的从未想过拍纪录片。

早年怀着做一名学者的梦想,期盼着日后能有一份稳定的、受人尊敬的工作,冯艳来到到日本求学。20年前的冯艳拥有的似乎是我们想象中留学生应有的那种生活,直到某一天,纪录片击倒了她。

与纪录片的不期而遇是在1993年日本山形纪录片电影节上。随朋友同去的冯艳毫无抵抗力地折服在小川绅介的影像之下。如今,冯艳回忆起那次偶遇,仍觉得,冥冥中命运对人生的某种“拨弄”,实为神奇。从此,经济学博士生冯艳,拿起摄像机,走上了纪录片之路。

而与“长江”结缘,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三峡工程隆隆启动,随着搬迁的开始,三峡周边的社会环境开始发生巨大的变化。冯艳带着摄像机来到这里。“一切都与想象的不一样。”生于城市,长时间在国外求学的冯艳,原本想象农民离开生生世世生活的土地,定会满怀悲伤。但事实却是,大多数人是欢喜的。三峡工程计划已久,对于计划中将被淹没的区域,国家早就限制投资与开发,贫穷成了此地居民无法摆脱的命运。冯艳后来终于理解,漫长的贫穷后,终于可以离去,当然带来喜悦。带着摄像机在三峡“游荡”,冯艳经常被人当作记者。认识秉爱,也是因为手中的摄像机。“那天,我正在拍摄,突然有个男人来找我,说他们就要离开家乡了,很舍不得,问我能不能从江对面拍一个村子的全景给他。我说可以,他就把地址写在了一张烟盒纸上,给了我。这是秉爱的丈夫。”后在去拍另外一户人家的路上,冯艳看到一个妇女提着猪食桶迎面走来,看到她就说:“你就是那个记者吧?走,到我家玩去!”这就是秉爱。

如今完成的纪录片《秉爱》,跨越8年的拍摄时间。在片子的开头部分,1995年的秉爱还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健康少妇;而2002年,仅仅7年后的秉爱,时光已在她脸上雕出了岁月的痕迹。家周围一片荒凉,邻人都已迁走,只有秉爱还在坚持。在水位上升、断电、不得不搬的巨大压力下,秉爱越来越喜欢向冯艳倾诉。

“其实她并不是一直跟我说搬迁的事情。因为我就住在那里,他们家的所有情况我都清楚。她更多地跟我说的是当前生活以外的事情,她的过去,她的梦想。”20多年前父母做主,把秉爱从山里嫁到了江边,只因为江边比较富裕,劳动的工分是山里的好多倍。秉爱在婚前从未与丈夫单独相处过,用她自己的话说,是“赌气嫁过来的”。

秉爱也有过爱情。那是多年前同村的一个男孩,和秉爱相爱,两人曾一起偷偷溜去看电影。却因为男孩子家太穷,秉爱父亲坚决反对,每次出去约会,父亲都叫弟弟妹妹一堆人跟着,不让她和那个男孩子见面。这时只有哄着弟弟妹妹:“哥哥和姐姐就说几句话……”当年的乡村,虽然也有人选择了私奔去逃避强加的婚姻,但秉爱没有。作为家里的长女,顾及着父母的尊严与弟妹的未来,秉爱选择了服从。

丈夫身体不好,性格强硬的秉爱,担起了生活的重担。但是秉爱很自尊,从不在别人面前抱怨丈夫,“他这样病弱,若我都不把他当人,别人就要欺负。我不能让孩子们在外面抬不起头来。”秉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们身上,后来,儿子成了村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孩子。

冯艳:纪录片导演的苦与甜

对于冯艳,与长江结缘后十几年来的纪录片拍摄,改变了她的生活。在回国之前,冯艳曾为日本电视台做纪录片节目,和著名的NHK以及日本关西电视台都合作过。但一触碰三峡,其他的一切就放下了。“拍摄农民,真的感觉很温暖。”冯艳回忆道,在三峡拍摄期间,自己就住在老乡家里,一住就是很长时间,而且老乡分文不取。心里很想感谢他们。但是又不能给钱,于是冯艳就时常买些生活用品、柴米油盐回过去送给老乡。老乡欣然收下,交情渐浓。

秉爱一开始并不是冯艳的主要拍摄对象。但是在村里朋友不多的秉爱,很多事情憋在心里,无法倾诉,于是就爱找冯艳说话。有时冯艳在别人家拍摄时,秉爱女儿过来找她:“我妈叫你过去。”冯艳就过去,原来是秉爱想她了。冯艳拍摄秉爱,也是一个融入秉爱生活的过程。秉爱一个人担起全家的生活的重担,每天都从早忙到晚,冯艳就力所能及地帮她做一些简单的农活,并在秉爱不经意间拍摄下许多故事。

而与此同时,在生活中,冯艳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在零频道专业纪录片制作&制片人训练营上,冯艳笑称,现在自己的主业是“孩子她妈”,拍纪录片是副业。在家庭中,冯艳担当着重要的角色。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送10岁的女儿上学,晚上要准备一家人的饭菜;父母年迈需要悉心照料,女儿放学回家需要辅导功课。往往只有女儿睡觉了,她才有大段时间真正能静下心来做纪录片。当我们对冯艳长期以来凌晨2、3点才能入睡,早上七点又得起来送女儿上学的生活感到惊叹时,冯艳只是温和地笑着说:“习惯了就好。”从她的笑容里我们读到一个忙碌而幸福的冯艳。

录音:两种效果 两种意见

谈到技术,冯艳坦言自己并没有专门学过电影,对技术并不精通。在拍《秉爱》时,冯艳一直只使用摄像机的自动挡拍摄,录音方面也没有使用过外部麦克风,都是倚靠摄像机自身的录音功能。直到去年底,冯艳第一次带着助手和外接麦克又来到三峡,开始探索新的录音手段,研究纪录片的录音问题。

之所以会对声音的效果特别留意,是因为许多意想不到。冯艳说,目前我们看到的这版《秉爱》的音效师是给贾樟柯担任音效师的张阳。张阳在做《秉爱》的混音时,曾感叹这样原汁原味的声音很让人震撼。比如村民大会这个片段,张阳认为冯艳用随机麦克录制的声音非常有现场感,并说自己有机会,也要试着这样录一回。

去年,《秉爱》在西班牙Punto De Vista 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上获得了国际竞赛单元大奖,也让冯艳特别吃惊。因为获得第二名的影片是用胶片拍的,技术堪称完美无缺。但是电影节评委会全体成员看完《秉爱》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一致决定把大奖给《秉爱》。评委中,有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罗金斯基等非常资深、专业的人士,他们为《秉爱》的原生态和粗糙生砺,感到震撼和惊讶。而在日本山形电影节上,日本已故著名纪录片导演小川绅介的录音师菊池信之也评价说,《秉爱》中没有经过加工的原生态的声音,特别有紧张感,让人意外。

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同的看法。在山形电影节现场,小川绅介从前的一名副导演评价说,《秉爱》很不错,就是声音方面有点说不过去,山上风声太大,很多地方有破音现象出现。而早在《秉爱》做后期剪辑时,就曾有过不止一位专业人士建议,要把这样有“破绽”的地方除掉。

《秉爱》在国际上引起的这许多有关声音的讨论,让冯艳很意外,也由此对纪录片的声音问题产生了兴趣。其实早在对《秉爱》做后期剪辑时,冯艳曾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最初的版本是冯艳和一位法国剪接师一起剪的,很多有“破绽”的地方都除掉了。例如,《秉爱》中最后一场戏是冯艳偷拍的,当时在山上,气氛非常紧张,冯艳心砰砰直跳,拿低摄像机,身体在不断抖动。随着冯艳一起抖动的摄像机录下了当时充满激动和紧张情绪的声音,极具现场感。这些在第一版中是没有的。虽然这个版本非常“干净”,对于冯艳,现场感没有了。因此,《秉爱》定稿的时候,冯艳将这些片断又加了回来,“虽然风大得惊人,几乎连人物说话的声音都要盖过,但它却恰好地反映了当时现场的紧张气氛。”让冯艳意外地,拥有各种声音“问题”的《秉爱》在国际影展上获得了好评。

07年底,冯艳带着助手回到三峡继续拍摄秉爱和其他的三位女性。这次,她们带着外接麦克,做了一些录音试验。经过自己的亲身体验,冯艳现在觉得,艺术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自己也反对唯技术论。“中国的导演拍纪录片,没有必要跟在人家后面追那些技术性的东西,最重要的还是你所想表达的内容。我不是否定技术,而是想说,技术是为内容服务的,不能够喧宾夺主。若有足够的资金和设备的支持,技术上做得好一点,达到更高的标准是应该的,但是一定是在不失去内容本身的力量的基础上,这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没有力量光有美,是不行的。”

未来:《长江边的女人们》

冯艳历时近十年拍摄秉爱一家,秉爱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去年,冯艳还把秉爱接到北京来小住,让从小生长在乡村的秉爱体验了一把大都市的生活。

将于2008年5月在重庆举行的中德文化交流活动中,有一个关于女性的话题,会放映纪录片《秉爱》。主办方非常希望到时主人公秉爱也能到场,与观众交流。冯艳把这个消息告诉秉爱后,秉爱特别高兴,因为她自己也一直想知道观众们的看法。

冯艳笑着说,出来了一趟的秉爱,现在也有了些小小的变化,最显著的,就是变得比以前“小女人”了。秉爱的个性非常“硬”,以前冯艳都经常跟她急。在家里,无论什么事情都是秉爱做主,但看了纪录片后,秉爱也许是注意到了一些自己以前在忙碌的生活中从来没留意过细节,亲口跟冯艳说:“其实你熊大哥(秉爱丈夫)也挺不错的。”

秉爱特别喜欢片子结尾那一段:她和丈夫坐在江边,江船经过,船上正好传来歌声。秉爱反复让冯艳给她放,因为她觉得特别浪漫。冯艳说,那时,秉爱的丈夫穿着一件别人送他的西装,由于没有钱剪头发,头发特别长,跟艺术家似的。当时,冯艳就要离开三峡回家了,秉爱和丈夫想送她点什么,又没有钱。于是秉爱丈夫就爬到树上去摘了些去年采摘后留在树上的橘子,两人一起坐在江边剥给冯艳。在一旁的冯艳就把这个场景拍了下来。

07年底,冯艳又来到三峡看望他们。来到秉爱家附近的一个旅游景点,秉爱主动提出请冯艳给她和丈夫拍一张合影,并在照相时主动拉起了丈夫的手,弄得丈夫怪不好意思的,满脸通红。冯艳挺惊讶的,因为在之前,当着自己的面,秉爱和丈夫从来连手都不碰一下。后来,秉爱的女儿悄悄告诉冯艳:“妈妈去北京以后,看见城里人都拉着手,也试一把。”这次接到中德文化交流活动的邀请,秉爱也是先告诉了丈夫,征得了他的同意,然后再打电话答应冯艳,甜蜜地说:“你熊大哥准我去。”让电话这端的冯艳乐不可支。

纪录片改变了冯艳的生活,也改变了秉爱。纪录,似乎已成为一种状态,像一泓江水一样,流淌在两人之间。

在拍摄秉爱的同时,冯艳也记录下了和秉爱同样是居住在长江边的三个女人的故事。听冯艳讲述她们的故事,我感到,她们的人生也是充满了苦难和悲伤。社会的不公、突如其来的变故、亲人的离去,所有与命运无常相关的一切符号,都存在着。但是,最显著的,却是她们的坚韧,这也是这些长江边的女人们共同的特点。在这些与土地相关的故事里,我感到中国农民承自土地的那种温暖的坚强和韧性,如脉搏一般有力地跳动着,支持者他们面对生命中的苦难。在他们的路上,有愤怒的呼喊,但更多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地面对。

就在几天前,《秉爱》在香港国际电影节上获了奖,又为冯艳赢得了荣誉。如今,冯艳正着手《长江边的女人们》的剪辑,准备把秉爱和这些女人们的人生和命运,也加入到纪录片中来。而秉爱一家,还有那些住在长江边的认识冯艳的人们,一旦有什么事,都会马上联系冯艳,新的拍摄素材也源源不断到来。

对于冯艳,纪录,已成为一种生活状态。

冯艳《秉爱》放映:中国背景下的土地情结

一片废墟中,张家的小屋孤零零却执拗地矗立着。在和动迁干部们交锋的空隙,在繁忙的农活之余,张秉爱讲述着那充满痛苦的过去……

早报记者 黄小河 实习生 董牧孜

纪录片女导演冯艳,每年都要回到三峡库区。19年来,从未间断。

冯艳第一次到三峡库区是1994年,她用摄像机记录了张秉爱等4个移民的生活。5年后,冯艳将其中一个女人的故事剪辑成纪录片《秉爱》,获得了亚洲新浪潮单元的小川绅介奖。

“秉爱是中国农村女人的一个特例,个性突出。”谈到纪录片《秉爱》中的主人公张秉爱,冯艳说。

这部拍摄完成于2007年的纪录片《秉爱》,讲述了三峡水利工程113万移民中一个很不起眼的故事。张秉爱是一个住在三峡库区的普通农妇,20多年前由父母做主从山上嫁到了生活相对富裕的江边。丈夫有病,张秉爱不得不一个人承担全部重担。

当三峡建设不断推进时,村民们在一轮轮动迁中搬离,张家成了村里的钉子户。大坝即将截流,没有分到应得的建房土地,张秉爱守着钉子屋不肯离去。一片废墟中,张家的小屋孤零零却执拗地矗立着。在和动迁干部们交锋的空隙,在繁忙的农活之余,张秉爱讲述着那充满痛苦的过去……

9月21日,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发现和传播反映中国人文生活的纪实电影的非营利青年组织——“瓢虫映像 (Pure Movies)” 在位于上海哈尔滨路的河岸艺术空间放映纪录片《秉爱》。

“张秉爱是我所遇到的被拍摄者中最慢热型的一位。她开始给我讲述个人的故事,是在我们相识了8年之后。”在《秉爱》定稿时,冯艳发现秉爱的讲述和现实生活中所发生的事件的穿插,和她的拍摄顺序完全吻合,“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却使我感叹生活的丰富,它超出了我的想象,使我去‘结构’影片的努力显得多余。” 在影片放映前,冯艳告诉早报记者。

冯艳比“秉爱”小一岁,出生于天津,1984年毕业于天津外国语学院日本文学专业,1988年赴日留学,在日本京都大学读环境经济学博士时第一次接触纪录片。

1993年,冯艳被朋友拉去看日本山形电影节,电影节的创办者小川绅介刚刚去世,“我是在没有一点儿免疫力的情况下,与小川绅介的电影相遇,一下被纪录片的现实力量给击倒了。”之后,她将《收割电影:小川绅介的世界》一书翻译成中文并由台湾远流出版社出版,同时也开始了她的纪录片实践。

现在,冯艳正在做纪录片《长江边的女人们》的后期剪辑。“这部片子会比《秉爱》更宏观,关于女人们的命运它呈现了各种人不一样的选择,还有年轻一代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更像是当下中国农民的群像。”冯艳透露,此片将于今年年底或明年初完成剪辑。

库区里太穷,人人都想逃离

东方早报:很多人是从你翻译的书《收割电影:小川绅介的世界》(小川绅介著)认识了你,它也成了中国第一批民间纪录片作者的枕边书。对于你,这本书意味着什么?

冯艳:1992年、1993年我第一次接触这本书。对纪录片的认识和如何拍摄,我从这本书学到很多,它对我来说是一本具有启发意义的入门书。

东方早报:小川式纪录片对你的影响是否依然存在?

冯艳:是,现在还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关于剪辑,这些年我回味的时候还会想到书里说的一些话,但接触这本书的时候,我刚刚开始拍纪录片,更多体现在拍摄方式上。比如,拍残疾人时他们会下意识隐藏自己残疾的手,小川式的纪录片对待别人不愿意展示的东西不会去揭人伤疤。而日本“鬼才导演”原一男(Kazuo Hara)的“动作纪录片”则完全不同,他端着摄像机闯入对方禁区,来谋求相互间的理解、谅解。纪录片有很多方式,小川只是其中一种。

东方早报:一开始去三峡,是不是想拍一部中国版的《三里塚》?热爱土地、有精神追求的农民?

冯艳:(笑)没错!一开始特失望,因为大家对于建水库这事儿特高兴,建水库能拿到几万块钱,还能移民到城里。后来才明白,那里实在太穷了,人人都想逃离。

后来我才意识到去三峡寻找那种热爱土地的农民是不现实的,因为和别的国家不一样,中国土地是公有制。国外农民热爱土地,哪怕有上亿的补偿款也不走,因为是私有制,他们有很强的私产意识,而且他们确实能说了算,他们的土地受宪法保护。比如日本的成田机场,一户人家不走,第二条跑道30年没建成。

东方早报:张秉爱说过,“什么都不能把我从土地上赶走”。《飘》中的郝思嘉觉得,“世界上唯有土地与明天同在”。很多人会把秉爱和郝思嘉联系起来,她们都有浓重的土地情结,你怎么看女人和土地的关系?

冯艳:秉爱和郝思嘉,都是心很高、特别想把控自己人生的人,可现实太多不如意。郝思嘉失去家园,被瑞德抛弃,唯有土地不背叛她;秉爱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中,婚姻和孩子都不能掌握,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法。我觉得秉爱对土地的感情是因为土地是她人生中唯一可以自己掌握的东西,土地不言不语的,种什么长什么,特别可靠。

东方早报:为什么她又是“很偶然的爱惜土地的女人”?

冯艳:因为大多数人并不爱惜土地。如果秉爱觉得土地那么好,她会使劲儿地让儿女也留在土地上,但秉爱还说过:“以后我决不让我的孩子靠土地生活!”我们不能忽略中国的背景,土地不是自己的,感情也不一样了。

东方早报:其实许多农民和土地的亲密关系已经被割裂开了,眷恋土地的怀旧情结和想象式赞美大多来自城里人和知识分子,他们向往这种“原生态”,但并不了解或不愿意承认“原生态”之下的贫穷与逼仄,你怎么看这种错位?

冯艳:没办法,这种幻想和错位永远存在,除非城里人都做农民去、农民都到城里来。现在很多人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需要时间去发现和适应。我觉得户籍制度实质上是一种隐性的等级制度,城里人很自然地有一种优越感,农村人很自然地有一种自卑感,这特别可怕。

东方早报:第二期移民搬迁完毕后,一片废墟中,只剩秉爱家的小屋,孤零零地,但秉爱“还是要生存的”。你觉得秉爱最后坚持到房子被淹掉才搬离的支撑是什么?土地的依赖?还是对外迁的恐惧?

冯艳:我觉得对外迁的恐惧更多些吧,也是那股犟劲儿上来了,她想争取更好的生活。其实我感觉那些话是因为有摄影机的存在她才说出口。

东方早报:有趣的是很多看片子的人,特别是有些知识分子,看到这一幕就觉得秉爱寄托了他们的理想,把秉爱的人格升到一定高度。

冯艳:今天在微博上看到一个医生,她举报医院腐败而被“待岗”,当了400多天“走廊医生”,在采访中她说“我不是为了高尚而活”。 我觉得特别感动,这句话说得太好了!人活着不是为了教育别人或者怎样,首先为了自己而活,秉爱就是这样。有些知识分子不接地气,包括很多搞评论的人,他们没接触过生活,有几个像费孝通那样做调查、写东西?连锄头都没摸过,也敢写三农问题?

我不是要为“女权”做什么事

东方早报:张秉爱上过高中、爱总结经验的农妇随口说出许多哲言式的句子,让观众觉得非常惊艳。私底下,你们之间有没有未被镜头记录下来、却让你终身难忘的片断?

冯艳:好多好多!秉爱天天就往外蹦句子,我想什么时候弄个“秉爱语录”出来。(笑)比如她说“一斗米的仇人,一碗米的恩人”, 意思就是在我特别困难的时候你给我一碗米我也记你一辈子,我有钱有势的时候你给我一斗米我都不待见你。农民的俗语特别有味道、经琢磨,可能因为秉爱特别善于传承吧。

东方早报:拍摄过程中有没有漏掉过的镜头?后来如何发现的?

冯艳:当然也拍到过让人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的事情。比如我跟拍移民搬迁,晚上拍了领导吃饭、唱KTV之后,我打车去找那些移民,奇怪的是一路都找不到,最后车灯一遍遍扫过去,才发现他们全在黑暗的野地里吃饭。

这是一段连续拍摄的画面,前几分钟还是领导们在KTV里打情骂俏唱情歌的场景,接着就是移民们被扔在野地里吃饭。我一次次回放这个镜头,特别想哭,因为两种生活的对比太强烈了。

东方早报:你曾说过小川绅介的一句话是你的座右铭,“拍摄纪录片,其实是在拍你和对象之间的关系”。自从介入秉爱的生活后,你们是什么样的关系?当关系出现危机时,你是如何挽救的?

冯艳:迄今为止还没出现过什么危机。秉爱太孤独,也是个清高的人,她挺爱找我聊天,老让孩子叫我去她们家,一起去田里干活。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我毕竟是拍摄者,总免不了小心谨慎,怕破坏了我们的关系。

东方早报:拍摄时太贴近了,是不是也不好?

冯艳:(秉爱)肯定有烦的时候,但不见得是对摄影机烦,可能是跟丈夫吵架了,这种时候拍摄者就要拉开距离,或者不拍。

东方早报:你曾讲过你给秉爱看了最后的成片,她非常喜欢,很多人也捐款了。纪录片影响改变了被摄者的处境,好的结果能抵消纪录片的原罪吗?

冯艳:我觉得根本就是两码事。就几万块钱帮她盖上房子,那点小恩小惠根本就抵消不了,秉爱不还得自己活吗?我觉得更多的是给捐助者个人带来了慰藉。这个片子让秉爱得到一些好处,但远比不上她能在摄影机面前展现她的生活和困境,把隐私拿出来给大家共享,我觉得秉爱这点特无私。相比之下,我从秉爱这里拿的东西远远超过了她得到的那些,根本没法相提并论。纪录片的原罪永远是有的,每个作者应该永远记着这一点。

东方早报:和秉爱一家还有联系吗?他们家的房子盖起来了吗?

冯艳:一直有,我们现在就像亲人一样,特别好。秉爱的房子盖起来了,秉爱现在过得可高兴了,她有了两个猪圈。(笑)

东方早报:你的拍摄对象大多数都是女人,我觉得你更想抓住中国农村女人身上的某些特质。

冯艳:对。后来很多人给我贴上女权主义的标签,可是什么叫“女权主义”我根本不懂,所以我完全无意识地在做,并不是要为“女权”做什么事。

《秉爱》:沉淀出活着的苍凉与自信 —— 纪录片编导冯艳访谈 (节选)

作者:刘洁系

刘:说到拍与被拍的关系,我想起一个典型的实例。一名新闻记者在大雨天守着一个没有窨井盖的井口,连续抓拍到一个路过的骑车人陷落、摔倒时情景。尽管他的用意在于呼吁公共设施建设应该完善、公共道德建立应该加强,尽管他拍得生动、逼真,可是他受到了大多数人的责骂,于是他陷落在一种悖论之中——如果他提醒了行路人,事情就会改变了方向,他就抓拍不到照片;如果它要抓拍到照片,那就得昧着良心等人陷落……说这件事,是想问你,在这种拍摄与被拍摄的关系之间,你是否也遇到过这种悖论的时候?

冯:遇到过呀,这件事让我很痛苦。小川曾经质问:先做人还是先拍片?我当然选择先做人,要不然我会难受一辈子。秉爱跟我从来没提过经济上的要求,2002年我再去拍片的时候,吃住在他们家,我便主动买米、买面、买酱油什么的,毕竟我给他们造成了一些生活负担。一次锄草的时候,秉爱好像是漫不经心地跟我说,儿子昌文高中快毕业了,但是1600元培养费还没有交。我当时没多想,顺口就说得给孩子交,如果不让毕业,考不了大学怎么办!我说完秉爱就沉默了。我突然意识到她没有钱。

刘:这就是一个选择的当口?

冯:是啊。当时我特别犹豫,因为我给她1600块钱,这很简单,这不是问题。可是秉爱是这么自尊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不太配合我的拍摄,老说拍这些有啥用,也就是不太顺我的拐,这也使她始终保持着一种“劲儿”。如果给了她钱,解决了她的难题,她也许会配合我的拍摄,但她身上那股“劲儿”还能保持吗?这样我拍到的东西还有意思吗?其实这犹豫里有我的私心在。想来想去,我决定:如果她再提钱的事儿,哪怕不找我借,我也马上拿钱给她,但她没有再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特别对不起她。不管当时给不给钱,我都欠他们的,拍纪录片的人,真的都欠着别人的。

 7 ) 有这样的女人夫复何求

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坚强,乐观,有梦想,还有一丝腼腆。虽然我可以叫她一声阿姨了。这样的阿姨我也喜欢!

 在冯老师的课上她问大家每个人对于纪录片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见,三十个人几乎没有相同的见解,这让我很吃惊。

 8 ) 大地的反击

《秉爱》的力量完全来自于一个叫张秉爱的江边女子。虽然理智告诉我纪录片中导演的剪辑对塑造一个人物至关重要,但我仍毫不犹豫地选择把赞扬和钦佩赠给她——这位貌不惊人的江边女子。理智也告诉我,对这样一位女子的崇敬之情,是来自于我们自身内心的孱弱不堪。当我们渐渐习惯了公权力的侵袭、渐渐地缩进自己的蜗壳中以求自保时,当我们面对那些每天上演的悲剧而紧泯嘴唇卑弱无助时,当我们心中升起的愤怒因为怯懦而被压抑时,这位大地里生长起来的、由长江之水滋养而成的勇敢女子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有人说,在中国不适合过快地推进民主,因为中国地大人杂,国民贫弱,民主的成本太高。这种说法是一种无耻的掩盖。因为这种说法确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它的问题在于,它并不能成为执政者民主改革停滞不前的借口。就是说,在中国确实不能在目前的国情下推进更激进的民主试验的共识下,执政者应当采取具体步骤切实提高国民的民主素质,为将来的一代着想。但可悲的是,我们目前的政策很难看到一种民主的诚意。教育政策、文化政策、新闻政策、具体到各地方的人大选举,这是在渐进地培养国民的民主素质吗?还是借消费主义的强大攻势来掩盖体制的弱点?

张秉爱的存在,是一次反击,更是一个希望。一位热爱土地、从土地中吸收营养,从长江中汲取力量的普通中国农民,她可以为自己的利益把自己的诉求大声说出来,她可以为自己的利益和村干部据理力争,这不是人类天生的民主精神是什么?张秉爱很好地反击了国民贫弱说,民主不是什么高深神秘的东西,民主是各种利益的博弈权衡,只有所有人都表达了自己的诉求,他们的利益才有可能被关注到,以至于被实现。而张秉爱给我们的希望也正在于此,当中国的知识分子都被绑架为体制的附庸,或者选择成为故纸堆里的书虫,可能最后是张秉爱们,这样一群原生的、坚韧的、得天地浩然之气的自身利益争取者们,才是现实政治的有力推进者。

或者我们把视角切回秉爱本身。丈夫体弱无法劳动,还有子女的学杂费,家庭重担全由她一肩挑,但我们几乎无法在她身上找到我们想象中的疲惫、哀叹、甚至愤怒也很少见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气质?和长江一样,即使重山阻隔仍不停下奔流的脚步;还是和高山一样,即使江水漫溢,内心仍然静如止水?她有过爱情,对象不是丈夫,但她对家庭尽职尽责;她想要很多孩子,但政策不允许,于是她意识到自己对于那些人流的孩子是有罪的;她希望子女们受到教育,所以即使再穷也要供他们上学……。她有尊严。她是一个没有被自然的困难、被经济的困难、被体制所矮化的有尊严的人。

于是在看到这样的人时,我感到贫弱。我相信很多人都如我贫弱或不自觉,我们消费着被规定着的商品、书籍和思想,进行着若有若无气若游丝的呻吟痛语,观望着那些被伤害的与被侮辱的,并继续着我们想象中的海市蜃楼。苍白与可耻迅速占领我的内心,我几乎无法正视秉爱,因为我们的尊严天生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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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评

她 是 难 得 的 。

6分钟前
  • 夏 象 安 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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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是“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舜爷的百姓,倒不都挤在露出水面的山顶上,有的捆在树顶,有的坐着木排,有些木排上还搭有小小的板棚……“禀大人,百姓都很老实,他们是过惯了的。他们都是以善于吃苦,驰名世界的人们。”——鲁迅《故事新编·理水》

9分钟前
  • 丁一
  • 还行

略显冗长

10分钟前
  • 杜扬Sea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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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版碟看得好难受啊。。。

11分钟前
  • 左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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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纪录片,对普通人生活记录的同时也记录了历史。

15分钟前
  • 乌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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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而震撼的纪录片,犹如当初看费孝通的乡村经济,一个张秉爱,刻画了无数底层的中国人,这才是真实地中国人的特性。一个问题,导演是如何能够预测和拍摄这个跨越6,7年的故事的。

17分钟前
  • 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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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冯桑我好爱你啊!!!!!

22分钟前
  • T3的小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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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爱是秉爱的第一个观众:哎呀这就是纪录片啊,早知道我就配合你了。

24分钟前
  • salonb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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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犬儒主義的一個表癥在於對既定現實——政治的假面化與話語權的失落,不公現實的合法化默認——的隱忍精神,抱著安分守己的政治遺傳寄希望于渺之又渺的未知後來,張秉愛的希望最後還是落空了,一如她的被江水吞沒的家宅。歷史的宏大敘述掩蓋了細碎的個體構架和微觀真實,偽飾出虛假的歷史語言。

28分钟前
  • 蘇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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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35、后靠、外迁、长委、国家等各种名词夹缝中牢牢活着的女人。秉爱对着同龄女导演的几次私语是她最浪漫的个人表达,这些讲爱情、讲愤怒、讲生育的记录,让她这个人超越九十年代的小村庄,足够进入长江的历史。

30分钟前
  • 熊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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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会有配乐

31分钟前
  • 肥皂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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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我嫁得男人撇,说我嫁了个没用的男人,我偏偏的,我要把男人、孩子捆到一起,把一家人捆得团团圆圆的。

35分钟前
  • 峰峰峰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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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管怎样我都要活。

37分钟前
  • 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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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平实,编造痕迹少,煽动性也小,倒是能我更好地去了解这个秉爱之道的普通母亲

42分钟前
  • 茉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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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现在如何

45分钟前
  • 黄色动力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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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变迁中的普通家庭遭遇。秉爱,中国女人。

48分钟前
  • 季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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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隐忍而坚韧,乃民族之风骨。秉爱的一句我要活下去,其气节令人高山仰止。

53分钟前
  • 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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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争的悲苦女人,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的活着?

56分钟前
  • 利奥波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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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我都要活】 @汪方华CYU 秉爱真的不像是一个大山里的农妇啊

60分钟前
  • ea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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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爱,这个名字取得真好,秉持生之欲,活之爱,大风大雨无法阻挡生命力,人情冷暖不改初衷,结婚、生子、哺育、劳动,为家庭牺牲,为下一代牺牲,像每一只中国蚂蚁一样克勤克俭地活下去。

1小时前
  • 内陆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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