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纽约重返故乡温州,以摄影机的距离,寻找那个似曾相识的自己,那个母亲眼中「不正常」的儿子。镜头捕捉之外,就与母亲来一趟搁在心头已久的对话,是责备、是抗拒、是失望;在她回望之时,试图寻找接纳与爱的可能。
夏令时开始了。时间莫名缩短了一小时的夜晚,我是和新男友C在新家同新床新枕头度过的。放映在一点钟,本还觉得早上时间挺多,不想一转眼就到了十一点。Central Line 这周末不开,匆匆下楼吃完早午饭后便坐上公车往市区里去。
看完电影,我问C对最后一部片的感受,他说片子很美,但是感觉这个妈妈是该解决一下自己的问题了。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我的第一反应居然和他很相似——母子两人抱头痛哭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错愕和困惑,而不是心疼和感动。
去年年初回国之前,早早规划好回去之后要向妈妈出柜。动机很简单:我觉得过去的几年里,我和她的隔阂越来越深,距离越来越远,出柜是我能想到的解决这件事情最轻松最容易的办法。隔离的十四天,我找了几十篇出柜经历文(还专门整理到了当时刚刚开始启用、并希望能够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的notion上),然后开始用我妈最爱的媒介——书信——来实施我的计划。
开始的四页纸,我先讲述了一下自己写这封信的动机,大意就是我和你从前有多亲密,这些年我感觉开始同你多么遥远;我希望这封信能够让我们重新回到从前的那个状态。
在第五页,我决定开始正题。写下“我是同性恋”几个字,用了我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揉掉了十好几张稿纸。几张是因为字的大小不一,几张是觉得某一个笔划不够直,更多的是因为之后不知道之后该如何继续下去。终于在,我认定自己可以在某张稿纸上继续我的信件,然而很快,这张稿纸就被“对不起”三个字填满,但我又不知道写完“对不起”之后我还能写些什么。就在我呆坐着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无比厌倦: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这么多抱歉的情绪。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们做错了吗?为什么我们要这么痛苦、会这么痛苦?这个过程里到底有谁受到了伤害,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受到了伤害?
片子里的妈妈给出了理直气壮的理由:你没有在做正常人,你让我没法光宗耀祖,你让我没法给奶奶爷爷姨妈舅舅一个交代。片子里的妈妈说,中国社会就是这样子运作的。片子里的妈妈说完这些话之后又开始责备自己。
道理真的很简单也很老生常谈。全球化的浪潮,世贸组织,新价值观的出现和生根。他们是先受到冲击的一批人,我妈带我长大的时候读了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德国教育家的育儿经,支持和爱、给孩子自由这些关键词,她一直在引用、在标榜;我们成长的时候理所当然地相信着、接受着,并享受着这些东西,但我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在说这些的时候,可能并没有仔细想过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没有仔细想过它们同自己想法之间的错位。这个错位,就让我们成为了夹缝里的人:我们真诚地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给她们带来这么多痛苦,我们也真诚地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过错。
但是这样的夹缝还有很多。C对这位母亲的不解,是我同C之间的一道缝隙;我在两种态度、两个世界中的摇摆,让我和自己之间也都产生了裂痕。
隔离结束,我从上海回到海口,信在那天之后一直没有继续。同妈妈和另一位阿姨的饭局上,我的一个小小措辞,在第二天引发了我们的一场争吵——我恍然意识到我对出柜这件事情进行了太多浪漫化的想象,而我们之间的隔膜,远非借此能够打碎的东西。我可能永远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我渴望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我的出柜计划就这样搁浅了。
但当我们争吵到顶点的时候,我决定把那封信的前四页交到她的手中,告诉她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和她回到曾经的亲密。这是我们在那道夹缝两端的对望,如同片中妈妈每一次对着镜头的微笑一般。
除了望向彼此、望向自己,好像也没有更多我们可以做的事情了。但是如果我望向你的时候,你也能够望向我,可能也就够了吧。
其实我是蛮挑剔一人,很多被打高分的学生短片在我看来都审美贫乏(更多的是主题上的而不是画面),但这部直接给五星鼓励一下导演吧。(其实我之前觉得他给导演系毕联拍的《湖贝不再》摄影上有点程式化的用力过猛)。
相对于戛纳另一个Vlog短片,这部姑且你可以刻薄地说它是超8mm胶片Vlog?但它的影像审美非常电影化的,我可以自由跳跃地从开篇的声画处理联想到《正午显影》中的鬼魅开场,斑驳绿影中山野漫步里去跳接河濑直美早期的森林影像,或者是从迁徙与放逐人生串场回溯起杜可风的异乡人身份,但拍伴侣时的亲密感觉联想起安迪·沃霍尔的实验影像或是南·戈尔丁的私影像等等。
我可以不去care导演或许没有指涉任何作者或是规避任何可能性的互文本,其实最触动我的还是他的性别表达,但我又不关注这个欲望本身,而是她/他和家庭、伦理及人际关系之间的扭曲裙带,母亲的哭声惊悚却又无奈,我太知道活成父母/正常人眼中的怪物是怎样的感觉了。尽管我本人钢铁直男,但我没有一刻觉得导演有矫情的嫌疑,也不想做情感价值的判断,因为至少我相信导演在拍摄本片的初衷时是被他内心真诚的情感所击穿。
“人生并不是一个模版”——孩子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那样呢” ——母亲
“因为那不是我”——孩子
“我和你爸花那么多钱打造出来的,是这个样子,我都不敢想,越想越疯,我跟你爷爷怎么说,跟你舅舅,大姨怎么说,别人该工作的工作,该结婚的结婚,你哪里做到了?”——母亲
“所以你就像我依照着你的期望活着?”——孩子
“那也是正常的,你的人生才是正常的,才是有希望的”——母亲
“那我的人生对我来说有希望?”——孩子
“你有什么希望?”——母亲
“过得开心”——孩子
“所以你开心,你走的不是一个正常人的道路,你想想我养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发扬光大,你什么都没有吗?中国的社会就是这样吗,我真的生出怪物来。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啊……(哭声)那么听话的小孩子,我后悔了,我做了什么,都是我的错,这么乖的孩子。”
“你没有错”(哭声)
我不想让我妈难过,但我也不想成为我之外的人。when I look at me,It's me. A child who keep searching.——director Shuli Huang
这部电影,它独特之处在于,孩子与家庭有有联系,孩子无法独立追求自己的生活,但是他又没有妥协,因为他没有资本去生活,短片里的很多独白显得矛盾,但依然不影响整部影片传达的八零后孩子的母亲的思想与新时代的碰撞,八毫米胶片拍摄出来的朦胧感与颗粒感觉太过于真实了,其实也就是那一代的母亲正在被淡忘,回家看看母亲吧,不管你有多恨她,记得看看她,别怪她,她其实背负了太多太多。#第七十五届戛纳电影节酷儿金棕榈最佳短片《当我望向你的时候》(中国大陆)
作者:Marie-Pauline Mollaret
译者:陈苏闽
来源://www.semainedelacritique.com/en/articles/about-dang-wo-wang-xiang-ni-de-shi-hou
About Dang Wo Wang Xiang Ni De Shi Hou (WIll You Look At Me)
关于《当我望向你的时候》
备注:影片英文名为Will You Look At Me
黄树立以自省、以影像、以与母亲的对话、以其浪漫的日记般叙述,触碰着自我,触碰着家的记忆。亲人之间彼此相爱,却有心结难解。复杂的情感,衬着叙述中暧昧的幸福,在阳光下超八毫米胶片的温柔中,流淌。胶片影像震颤着,似一封告别之书,句读中,令人心疼。叙述者被迫成为了一个飘渺的虚影,在传统社会的文化下,浮游着,在自己的菲林中,飘散着,轻轻撕咬心弦。
Interview with Shuli Huang
黄树立访谈
疫情期间,我从纽约回到中国。回国后,我买了台超八毫米相机,带着相机到处乱跑,开始随意拍摄身边的人。最终,镜头落到了自己,落到了家人。我试着用箱子里封存的胶片来起草一封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在我心中发芽的信件,这过程将近用了一年,断断续续的一年。
只是,生活充满未知和巧合,就像电影总是自由生长着,长成它自己的形状。二零二一年,春节,我和母亲有了一次偶然的对话。在对话里,我第一次,望向母亲,多年来,我第一次,从她的眼里,望见了恐惧,望见了悲伤,望见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情感;在那一刻,我也望见了自己,也许,也望见了电影。这次对话,改变了我的生活,恰巧,也改变了我的电影。
当电影开始形成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某种文本的生命力在慢慢溢出,从流动的影像中溢出,带着新鲜,和自然。而这溢出的生命力又拥抱着新的可能性,嵌入影像的流动中。于是,我决定让影像在书写、剪切、拍摄的并置中自由生长,生生长流;不停地通过影像质询自己,暴露自己,探索自己。 这就像潜入内心,与记忆对话,与经验对话,与自我对话,用真诚抵达最原初的真实,疼痛,却也治愈。在完成影片并向它告别后,我终于,喘了口气,也终于,再次望向了自己,望向了创作。然而,作为影片叙述者,作为电影制作者,作为一个存在的人,却常常觉得,自己,在试图成为自己之时,在情感生猛的冲撞和淹没中,沉沦。 但为了这份对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坦诚,今天我仍拍着电影,不停歇。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对视过了。我逃避他们的眼睛,逃避他们的接触,逃避他们的话语,逃避他们本身。
我知道爸爸看过我的日记。在房间外,我看着他一页一页地翻动,全然不知我的凝视。日记本里写了一个女生。那是初中的事。
我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同样看过这些日记,但我觉得她会,她是从我的头发丝到细胞都不会放过审视的人。
我搬到了新的城市,例行公事地和他们视频。“你要多交朋友。”“我一直都在交新朋友啊。”“不是交女朋友。”一阵错愕,性取向这件事我从未敢提及。长久的沉默。“唉。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吃了鱼和蔬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交流漩涡,她擅长的转移话题,我擅长的逃避。
她不想转移话题的时候,便是无休止的争吵,我是弱势的那一方。她的责备、评判、哭泣一上来就封印住了我本就难以说出的感受。“你怎么变成这种自私的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出国读书的钱,你回来就是这样吗?“”我们每天担心你,你爸爸头发白了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除了我们,谁还会对你这么好。你反正现在是不听我们的,等你出社会就知道了。“”中国人就是要传宗接代、建立家庭、孝顺父母。你是中国人就该做这些事。谁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为什么就要不一样?““你根本就不管我们。我们以后老死、病死,你也不会管的。”
如出一辙的话语,除了我很少做到树立那样尽力地去说出自己。
我们日渐稀少的面对面相处里,大部分是平静,或者说普通的。他们总是有空闲就带我出去,去那些新建的地方,试图弥补上我不在重庆时飞速发生的变化;他们兴致勃勃地给我做饭、买一堆我一年只能用得上2次的家居用品,好像我还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还是那个从出生起就在家里被他们操心的女儿;他们不厌其烦地邀请我去和他们散步,我偶尔会同意,散步的大多数时候我选择默默听他们说出的一切,想听的,不想听的,几乎不太说话地走完全程。
当这些画面被写下,或者被八毫米拍出,它们也会蒙上温馨的质感。但旁白总是在的,那些无法消解、令人痛苦的话语和鸿沟是埋在日常里的裂缝。平静下深渊在涌动,于我于他们,皆是如此。更糟的是,我总想逃开和忽视的裂缝在不经意间也变得越来越宽。
现在,我站在妈妈生下我的年纪,过着与她截然不同,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漂浮人生。
从一地游荡到另一地,生活始终悬浮。我体内流着重庆的山、水、树,但我好像回不去了。奥卢给我力量和自由,用温暖的手将我推上自己的道路,但我好像也回不去了。越走向世界,世界就越大,我跟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处乱飘,试图找准时机抓住它。它是什么,它有多重要,我不知道。相遇、告别、重逢,亲近的人们渐渐散落在各地。树立和朋友们的欢乐时光,也是我和朋友们的欢乐时光。
我漫长地生活在自己的奥德赛年里。
I can only look at you from behind.
看完这部电影,我久久不知道如何开口,我在回忆,回忆我的出柜经历。
我发现我的性取向大概也是在初中。同班男同学激烈的讨论他们看的本子,可我似乎对他们的讨论并不感兴趣,在这激烈的青春躁动下我似乎无动于衷。这一切一直到我一个女性朋友的一句话——你好受啊。当时的我身材偏瘦,我并没有多想,可她补充了一句——攻受的受。我好奇的向她追问,她却不愿意多说,只是神秘的告诉我,你去搜搜就知道了。我搜过了,我也大概明白了什么。那年是15年,刚好是贴吧火热的时候。在贴吧里,你什么都能看到,那大概就是我的性启蒙教育。我把它当做一个秘密留在心里,因为我明白我和大部分人不一样,我不知道这样的我他们是否能够接纳。这个秘密我在心里藏了三年,初中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会用网络偷偷的看,悄悄的了解,把观看记录删掉,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等我走进高中校园的那一刻,我有了一些改变,这个秘密我在心里保存了太久,我觉得很累很累,我有一种冲动,我想告诉别人。在文理分班前,我班上有一个和我玩的好的男生,我有一种感觉,他是我的同类,我告诉他了,而他也大方告诉我他也是,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轻松。后来文理分班,我选择了文科,班上大部分都是女生,我感觉我更轻松了,我有个玩的很好的女生,她是个直女,甚至有些崆峒的那种,可我还是选择告诉了她,因为对于我来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瞒着她。她知道了后很惊讶,她没有在说话,我也不敢开口,一直到放学她走到我的身边,和平常一样跟我一起放学,走在半路上她突然跟我说:“我一直很讨厌死gay,可是你除外”。我楞了一下,嗯了一声,一直克制着我的眼泪。
我算是比较晚熟的,初中一直以来没有对谁有过心动。但到了高中我第一次有了一个喜欢的男生,我知道他是直男,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我只是把他作为我的一个奋斗的目标,他成绩很好,长相英俊,我只会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等待淡去的那一天。我有写日记的习惯,里面会记录我的一些秘密,写完一本就扔掉,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日记我一直放在书包里,随身携带。我把他也写进了日记里,把一张书签留在那一页。有一天,我妈突然说她要把我的书包拿去洗掉,要把我的书拿出来,我随口应到。可我突然想到了那本日记,我就说还是我自己来整理吧,结果我刚走出来,发现我妈刚好打开那本日记,开着的刚好是书签那页,我突然就慌了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妈不是故意的,她如果真的这是我的日记就一定不会翻开。她肯定只是把它当做我的笔记,想要检查一下我的学习,可是她还是看到了。我的记录很明显,我一直在上面称他为那个男生。我有向我妈主动坦白主动承认的冲动,可我有不敢。我的内心或许还存在侥幸心理,我不知道她看见了多少,或许只是刚刚打开呢。
自那以后,我妈也没有提起日记,可她似乎全知道了,她会有时突然在我的面前提起txl相关的话题。有一天我坐在我爸车上,我妈正在指责我爸晚上回家太晚,她突然对我爸说:一群人天天在一块鬼混,这日子还不如你和你那些朋友过得了,搞txl又不是不行。我在旁边听愣住了。我爸在哪说:在孩子面前乱说啥呢。还有一次,她和我谈到她一个单身的男性朋友,她说:跟他介绍那么多那么好的对象他都不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又不是纯粹的独身主义,下次实在不行跟他介绍男的算了。她是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跟我说的。其实我明白了,我了解她,她说这些不是接受,而是希望我主动告诉她。
我没有这个勇气,可我想到了小学时候我和她的一段对话,这段对话在我的记忆里尘封了很久,但它给了我勇气。当时丁克族热度很高,许多人在讨论,我妈妈有一次和我爸提起这个话题,我问我妈妈丁克是什么,我妈告诉我丁克就是结婚不要小孩,我妈还开玩笑说,早知道当丁克算了,养小孩这么累。然后她很严肃告诉我,以后结婚一定要慎重考虑,就算不要小孩也行,又不是非要传宗接代。当我想起这段话时,我便下定决心告诉她。
告诉她是在一个下午,我很寻常的和她在聊天,聊着聊着我突然就觉得该告诉她了。我突然说,我是gay。我妈突然就安静了,沉默了一下说:这可不是乱说的。我很认真的告诉她,我不是在乱说,我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在我和妈妈说着话的时候,我爸正在隔壁床上玩手机,可我明显感觉到他安静了。我妈妈听完我的话后,大概是突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真正的承认这一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现在还是应该好好学习,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些应该等你大学了再考虑。说着说着又谈到了如今这个社会还有许多人不会接受这个群体,会有许多人会议论我。她又说你需要变得很优秀,只有你足够优秀别人才不会对你议论纷纷了。谈到最后我妈妈几乎要哭出来央求我说:现在不要考虑这些好吗,你现在应该没有男朋友吧。我说没有,目前也不会谈。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如果到大学你还是想谈男朋友,那就随你吧。我知道她其实还在希望着我能喜欢一个女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无论她对别人如何开明,可确定自己儿子是的时候,她还是会接受不了。
后来我食言了,我在高三谈过一个男朋友,然后几个月后就分手了。再后来我读大学了,她会在各种时候提起结婚生子的事,每次她提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只能沉默。有一次家庭聚餐,谈到了哥哥张国荣,我叔叔突然说:他不是个txl吗。我小姨生气的回复到:txl怎么了,txl就不是人吗?我叔叔不敢再说话,在他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我发现妈妈正在偷偷看我。我知道我妈妈记得那段出柜谈话,可她从内心还是希望我能结婚生子,她所谓的接受是虚幻的,是为了安慰我顾及我的情绪说的,作为妈妈,她终究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个txl。我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可我知道我终究是无法按她希望的去做。我突然觉得第一次出柜反而不难,告诉她和说服她是两回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谢谢能看完的朋友,我叨叨了一大堆废话,虽然我妈妈目前还没有接受,但我会继续坚持,我知道她足够爱我,她一定会妥协。虽然我知道我在利用她的爱,但我只能如此。
(原载于虹膜公众号)
《当我望向你的时候》,戛纳予以了酷儿棕榈最佳短片奖的回馈。
这一届,短片、温州、90后,成了中国电影人与世界影坛沟通的关键词。一方面,更多人感受到了中国年轻作者与地方叙述、私语影像相结合的魅力,而另一方面,长片,特别是非新生代导演的长片,再次零入围的事实,不外乎宣示了中国电影与世界影坛的进一步脱节。
戛纳当然不是衡量电影的绝对标准,我们可以不用功利算计奖项多寡,但是无法忽视因为各种原因无缘的中国电影,还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重新找回自己的语言和声音。
中国电影确实难。不稳定态势下的行情持续走低,使得电影这盘生意愈发集中在固定步调上,保守,重复,潜入主流,自我压缩。
太多曾经生猛的、锐意的导演在某个人生或产业的阶段,不约而同步入精神的中老年,随着暮气四合,别说他们能够枯木逢春,单是初生牛犊,也难有几位可以不那么计较地走出头几步。
所以《当我望向你的时候》的导演,1997年出生的黄树立,就有非常宝贵的真诚和无畏。因《海边升起一座悬崖》获奖的陈剑莹、因《地儿》获奖的李家和,凭《风筝》入围的李映彤、凭《口腔溃疡》入围的涂琳等等同样如此,当成熟长片输出有限,他们更加是这次世界影坛上的声浪。
不过最出圈的,还是影后竞争者汤唯的温州老乡黄树立。获奖是一大原因,而这些天Festival Scope网站提供了难得的正规渠道,也提升了国内影迷的戛纳参与度,哪怕很多人因为没能搭对梯子而遗憾止步「Sold Out」关,此外,针对不当传播的热议,也提高了电影的知名度。
再者,这本质上是一部关于年轻同性恋者的私故事,题材依旧的禁忌与当事人的自我袒露也能勾起更多兴致。
黄树立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毕业之后,以电影专业MFA候选人的身份去了纽约大学,在他重返家乡的日子里,就带着新买的超8摄影机随处记录周遭人等,直至他选择跟家人出柜,扭转了这些本无目的的素材的立意,也扭转了自己作为电影人,更作为中国式儿子、同性恋者的轨迹。
也就是说,原本的城市记录与人物捕捉,最终会人为却自然而然地,指向一种家庭的传统困境,以及一种个人的生命抉择,而这,又贯穿了国内千百年的所谓传统束缚。
观看《当我望向你的时候》,我们能够看到故乡在以一种碎片化的模式交错呈现。在超8mm/16mm胶片上,温州的日与夜、市区与郊外、家人与陌生人成为观察的对象,也成了最大的风景。
身为一位电影摄影师,他带有清新文艺气质的处理,使得画面具有生活化的充沛诗意。而他拍摄的行为本身,也夹带着童趣,他会饶有兴致地把视角对准飞起的塑胶袋,会通过影子的动作跟自己的镜头打招呼。有点游子归来,在召唤过往以及过往的自己的意思。
他还找到许多故地。比如父母年轻时工作的旧址,那里有他们婚后故事的甜蜜初篇。又比如以前他们一家人的处所,如今住进了一位打工的女孩,他还打探了,租金是一年8000元。
琐碎的叙述性出来了,而悠扬的怅惘尾随而至。喜事有了老去的痕迹,故乡有了他乡的性质,日升月落,人来人往,反而是自己,在历史与现下,都少了一个未来的稳固位置。
所有的事件与情感,就这样跟着画面、声音逐一浮现了。这种复古的慢调,恰恰跟极具当下性的《口腔溃疡》形成强烈对比,后者以拼贴形式,刺激地融汇视频直播无处不在的侵入性和空虚感、恐怖意象呼应的生活态度以及女主角口腔溃疡般的痛与麻。
追求隽永意境的《当我望向你的时候》也有痛感,但那是绵长的,连皮带肉的,而且是跟家中至亲环环相扣的。
对很多跟他一样,未能遵循所谓传统去结婚生子的人而言,返乡是兼顾期待与折磨的举动。越是偏离快节奏、独立性都市生活的地方,越会在纠缠的人际关系中遵奉习俗与规训,进而排斥导演这类异己,毕竟同性恋根本无法契合这种宗亲生活,只能带来所谓羞耻。
这时候,注定只能远离的家乡会最大程度地保留旧时印记,如同琥珀一样成为具有凭吊意味的根,而它强烈的陌生化具有排他性,把曾经的主角边缘化,直至对应上本质的「流浪」身份。
看这部短片,也有这种感觉。用黄树立担当摄影指导的一部作品的名称来形容,就是「再见,乐园」。短片中的流逝时光清晰可见,越是怀旧,就越是难堪,而越是新奇,就越是残酷。
这里有一个过去和当下的母亲,而母亲是跟故乡紧密关联的。他对母亲,对故乡怀有深厚的爱,但是,却因为对方直白的排斥,即对同性恋身份、对不婚状态的抗拒,而不会被接受乃至回应。感情投射的落败,是电影内核最明显的痛苦与悲哀。
影像处理中非常突出的一点,是精巧的割裂感。
关于母亲的懊丧、痛哭与失控,有三段声音带来的暴击。她会拖着哭腔数落儿子,「你现在的生活,像个正常人吗?」「我真的是生出个怪物来。」又有转向对自己的责怪,认为都是她的错,才会让他是这副模样,看似刀口朝内,实质上往外扎得更深。
这时候,画面是晃动的景致,或是暗调的人面,哪怕是白天,也是拜祭或烧火的场景。而在那些暴风骤雨的话音过后,会立马排上相对美好的画面,譬如骂完「怪物」后,是母亲在对付一只螃蟹的影像,继而,同在厨房中,中年的母亲被迅速切换成青春时期的模样,笑意盈盈,爱心满满。
她看得到沿途花卉的美,每每停步欣赏,但她看不到儿子情感世界里的盛放繁花,同样很美。
这些有意为之的割裂感很有情感冲击性,而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这种现场不可能进行录像的拍摄困境。
观众很难不代入黄树立的处境,会从极其熟悉的话语里,思考曾经带给你最多爱与最大支持的母亲,为何同时也会是最不理解你,最能伤害你的人?就像是他以一种开诚布公的方式,很努力地靠近母亲,但只能接受被否定的噩耗。
这种矛盾性,是我们所见怪不怪的。不可否认,母亲很爱儿子,花费了无法衡量的金钱与精力,让他出国留学,走到现在这一步,因此,当儿子无法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样子光宗耀祖,就感受到失望与屈辱。
在中国,甚至东亚,等价交换反而是家庭最凸显的牵绊。没有办法收支平衡的两代人,永远无法达成平等与爱。生命不再是一场允许你「自私」去体验美好的历程,而是从出生开始就背负债务的沉重任务。
为什么明明是私人的故事,却让这么多人找到共鸣,原因就在于,大部分的中国儿女,一代代都在默认这种成长模式,而等他们成了父母,又会传承这种教育主张。
显然,《当我望向你的时候》的情节已不新鲜。而它进一步的动人,源自多年以来,亚洲绝大多数人依然突破不了这一情感困境。到了这里,就不只是同性恋者的独有问题了。
我们也要看到,上一辈固然无意中展现了令人难过的交易思维,但是,被勒令担当等价商品的儿子,也让母亲在影片中成为转变基调的叙述工具。而摘录并强化这些声音内容,已把短片与导演推向了某种关乎利用的道德处境里,毕竟具有编排意识的私密记录,已经走向了世界。
这自然不是有意为之的反击。就像他在采访中所透露的,「一切都自然地浮现。通过电影来质疑和展露自己,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是一场对自己内心的真挚对话,我在自我经历和记忆里漫游着,直到找到了那个最残酷的真相,这既让我痛苦,又治愈了我。」
他需要呈现这些话语对于自己的伤害,也要由此呈现自己作为领受恩惠的人,并没有忽视这些供养,只是一度无能为力,手足无措。
终归,短片很实诚地把我们一代代人共同的问题摆在面前,如何修复彼此造成的伤害,如何审视自己,如何面对未来?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需要摸索。
把《当我望向你的时候》的英文片名直译过来,就是「你会望向我吗?」中英之间构成了一个伤感的问答,黄树立说那里有「沸腾的沉默」,而这的确是无数两代人之间的精准形容。
走到这一步,独属于同性恋的困境,也可以挑衅地指涉广大人群的集体困境。而且,这部短片也可以随着中国电影的逐步式微、边缘,映射里里外外的双重压抑。那么之后,该是沉默,还是沸腾?
……好沉重的话题。一直在流泪。影片里妈妈的每句话我都从我妈妈嘴里听到过。我说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妈妈说“你以为你是独立体吗?你脱离的了社会吗?”妈妈说“我花那么多钱,就把你打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妈妈说“我都不知道跟你爷爷奶奶,舅舅怎么说。”妈妈说“我怎么生出个怪物来。”妈妈说“为什么你小时候那么乖,现在这么对我,是我做错了吗?”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过。妈妈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跟我说。妈妈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在流泪。可是怎么办。我不想让妈妈难过,但我也不想成为我之外的人。
💔😭💔
八分半钟,出租屋里的网突然卡了,妈妈那句直扎人心的话还没说完,字幕已经全部打出来了。我看着那个缓冲的圈圈一直转一直转,就像是一句说不出口但终究还是要脱口而出的话一样,突然一下就哭了。今天我29了,不是小孩子了,但好像也不是大人。时常佩服别人的勇气,也恨自己为何没有成为其他人。总会分开的,无根的,飘零的,笑着告别的,哭喊着逃离的,人和人,无一幸免。是吧?是吧。当我望向你的时候,will you look at me?
或许外国人不会懂,这才是我们的中国故事。审美在线。
这岂止是泛lgbtq+的问题那么简单 这是两代人的集体创伤 一万个不一样的同代家庭 同一个对话 将问题放在结婚生子工作上也是一样 是我代跳不出的创伤 也是我们父母辈的困局
其实它的珍贵之处并不是在今天对中式家庭关系、传统与个体自由的撕裂,同性平权等这类话题的探讨,绝对不是,它的诗意也不是随便一个超8摄像机或者所谓“私影像”这类词所能概括(你就是买了也拍不出来)。要思考的问题是,它究竟为何如此动人、如此独一无二,为什么就是没有其他人在拍这样的电影?为什么中国看不到?戛纳乃至全世界也看不到?为什么今天的电影都是些一眼望穿的假把式?这绝不是人们放弃了胶片那么简单。要知道其实它的语法那么简单,是会让你感到近在眼前跃跃欲试而非远在天际的好作品。它打动我们也不是因为那些议题,而是因为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书写中国,书写我们眼中的世界。他用诗人之眼望向我们所有人望过的焦土的现实,让眼泪和叹息有尊严、丰荣地坠落。当我望向你的时候,当我们所有人遥遥相望,这目光就汇成一片孤独者的汪洋。
也许暂时还需要藏在摄影机背后,但小螃蟹依旧决定勇敢地循着羊水的暖流洄游。
把超级帅的男朋友拍到作品里,把他的名字写在致谢第一个,黄树立:温州泰勒丝!
私影像的奥秘,是令作者与观众,都能借助作品,找到逾越相望、溯泅、对话和痛哭之外,更靠近对方的一种方式。说到底,“记录”这个行为,未必需要立即跟艺术与文学,划上等号,但对许多人来说,意义却是极其重大的。波光盈绿的胶片影调,很像1990s河濑直美的田园时代。当然了,你也可以说,八毫米本就擅长制造追寻记忆的朦胧调性。
短片本身1星,勇气分加1星,感情分再加1星。短片本身是vlog时代的产物,很难用电影的标准去评判。非要的话,那我套用一下我学电影期间某香港导演对我习作的评价:“这个东西太简单了,太单一了,我看不到太多你拍电影的能力在哪”。感情上很能共鸣,类似这样导演和母亲的对话,相信都发生在超过90%的同龄人身上过。所以第一次看到这种交流以这样的形式被还原,还是很受触动。而且导演也很有勇气,用这样的方式展示自己最私密的片段纪录。能看出来作为摄影师的他对影像的感知和审美,但又不觉得太惊艳。大部分的质感都是超8胶片所带来的。在这样一部配画面诗朗诵的电影里,画面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导演念白的写作水平又实在是有点拉。最珍贵的还是那些对话的录音。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怪物)啊”,即便抛开性向讨论,这句话是多少家庭争吵时,父母会丢出的话语。所谓“隔壁家小孩”,所谓光宗耀祖,多少的寄予众望下的失望,“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和母亲的对望,在这个社会,孩子的问题都会成为家庭中为人母的失职,也又是她们“心中失败一生”的注脚。而影像上的处理,是对这个世界的逃避,也是一次重新认识。
如果说不好可能会被骂。。。叙事不行,剪得不好(尤其开头),影像太多直接的模仿,最后一部分影像有创新。。。镜头入水那一幕有点惊艳,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缺席和沉默的父亲,文案是「沸腾的沉默」。然后文本的话也也不及绝大多数微博小作文。。。作为创作者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当故事的叙述对象不是自己而是他者时,才能证明你的创作才华;但由于是叙述自己,又无法第三人称般冷静和深入探讨,又抑制不住陷入自恋。勇气可嘉,但为何要成为另一个人?没说清楚,所以落脚有鸡汤的倾向。港真大部分东亚儒家同性恋的故事讲出来都比这个恐怖吧,导演已经很幸运了,哪有那么多皆大欢喜的结局。
勇敢和真诚,是做一个电影人的最重要的品质
有些评论真的令人作呕。那么多差评没有一个在评价电影本身,全都在批评导演作为一个个体的出发点。私影的出现意味着电影不应该只是社会的枪炮,她也有着承载一个普通人情感的能力。大家都上了那么多年学,谁不知道你那点狗屁阶级理论和所谓的社会责任感?有些人高高在上的学院派口吻真的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真的自恋。这部片子不属于电影节,不属于观众,更他妈的不属于你。
好多自己也很想拍的画面。有几个剪辑点特别好。不过还是有些时刻的声画配合显得过于符号化,好在超八的影像质感和绵延的讲述总是能把有些干瘪的元素拢起来丰满起来。很难不哭,但是人物开始哭的时候我确实就停下来了。感觉上倒也并不是什么窥探的打断,更像是意识到那种平静的讲述和这些簸荡的嚎啕声并不在窄窄的屏幕之内,它穿透了出来——或许这就是片子里的那句“我也变成了他”。
过于坦诚和亲密的语气与触感。超8mm质地太棒 是最契合记忆的模样。20min的影像切片即可轻盈带出大陆家庭的一个完整切面。再次证明了一点 有时候 私人的 即是世界的。创作是要绝对忠于自己才能打动人心的。当我望向你的时候 will you look at me?妈妈 为什么不能直视我的眼睛?在那里 你一定可以看见我最澄澈的快乐与笃定。羡慕如此勇敢诚挚的叙述,难能可贵。
中国人过得开心是一种罪
有几个段落处理很漂亮,独白稍微有点多了。中国母亲总是善于把自己放在行刑架上,一边沉默一边背负。隔代的痛哭也是无解的吧。
“你小时候那么乖那么听话,长大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同的孩子共尝同源的痛苦,不同的母亲拥有相似的哭腔。
超8毫米胶片纪录的“日常对话”,声画分离影像诗。不得不说这个主题太私密、太真实、太中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