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之恋

剧情片法国1959

主演:埃玛妞·丽娃,冈田英次,贝尔纳·弗雷松,斯特拉·达萨斯,皮埃尔·巴尔博

导演:阿伦·雷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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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4-11 05:31

详细剧情

  1957年,法国女演员(埃曼纽尔•莉娃)来到日本广岛拍摄一部宣传和平的电影时,邂逅当地的建筑工程师(冈田英次),两人在短暂时间内忘记各自的有夫之妇、有妇之夫身份,产生忘我恋情。  然而因为广岛这块土地的特殊性,两人在激情相拥时,女演员脑海中总会闪现若干有关战争的残酷画面,建筑工程师也常令她回忆起她在战时于法国小城内韦尔与一名德国占领军的爱情。电影拍摄结束后,被纠缠的女演员感觉自己唯一能做的,是在有限的时间里,更加投入地把身体交于建筑工程师。

 长篇影评

 1 ) 越过道德的边境

选这部1959年的《广岛之恋》确实让我看见了很多,由名字来判断,我一直认为是香港的电影,毕竟莫文蔚那首广岛之恋不管隔了多久还是经典,我这个年纪的人都知道,我会知道广岛之恋也是因为我母亲她喜欢在车上放这首歌。不过这两个独立的作品不是完全没有交集,广岛之恋的词曲者张洪量正是看了亚伦·雷奈的《广岛之恋》才创作出这首相差20年的作品。 也是这部作品,让我一下看到了很多不了解的词汇。 有人说这部电影是法国新浪潮的主要催化剂,那法国新浪潮是什么呢? 法国新浪潮是影评人对于1950年代末至1960年代的一些法国导演团体所给予的称呼,他们主要受到意大利新写实主义与古典好莱坞电影的影响。法国新浪潮的特色在于,导演不只主导电影,更成为电影的作者和创作人。风格特色包括快速切换场景镜头等创新剪接手法,或是像 “跳接” ,在整体叙事上制造突兀不连贯效果。 简单来说:导演要身兼编剧,画面常有快速切换场景,整理叙事不连贯。 我第一次看,真的什么也没看明白,毕竟不是我们所常接触的叙事类型,我印象中唯一看过的黑白电影是奥黛丽赫本的《窈窕淑女》,《窈窕淑女》的叙事方法也是偏现代主流,所以我当时看也看得很入迷。 电影一开始就是一对隐隐约约的躯体,后来可以看到他们的身体上被一层泥还是什么东西包覆住了,还有闪闪发亮的金粉撒在他们身上,非常隐晦的表现,我甚至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我猜想,那应该不是男女主角,而是广岛受难的人们。 亚伦·雷奈在广岛原子弹爆炸后,隔了十年拍了一部《广岛之恋》,之后这个作品也在影展轰炸了整个影坛,在仅隔十年就勇于拍这个题材,仇恨仅隔十年不会被遗忘,而身为二战同盟国的法国导演却拍下了广岛的疮痍。 而电影几乎花了十几分钟,从男女角的对话中,带到了开满悲惨之花的广岛,他们战争后重建的博物馆,和他们因为战争而畸形的儿童与成人。 现在很多的主流电影也会以这种方式来交代背景,以过去的历史资料以及 视频 来交代时空背景,多半都是用火箭发射或者国家领导人发言等画面,不过这些都不及《广岛之恋》来的触目惊心。 这部电影的对白不是一般的多,它不出现空泛而无意义的台词,它恰好的如法国新浪潮所追求的那样,如文学般深远的对白。 我觉得整部电影都很讽刺,从男女主角的身分上来看,女主角是法国人,是当时二战同盟国的国家;男主角是日本人,是当时轴心国的国家。且两人都已结婚,正常来说是对立的关系,毕竟日本才在十年前遭受原子弹攻击,多少对西方国家的人仇恨,而身为日本人的男主角若跟西方国家的女人在一起,也不免会被他的同胞以道德的理由厌恶。综合以上观点,两人在一起是对婚姻以及国家的不道德。

 2 ) Museum and Anti-Museum

“城市行走的路径:错综、蜿蜒、异想天开。走在路上的人们,一边迷失在自己的路径之中,一边却将记忆安置其中。行走在一座城市,等同于将她忘却。” -- Michel de Certeau, 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在写雷乃论文的同时又一次打开了这部电影:在一年半前第一次看《广岛之恋》的时候,我带着困惑、好奇反复揣摩。虽然也并没有看懂个所以然,但是却被杜拉斯和雷乃所共同创造的广岛深深吸引。

Tu me plais. Quel événement. Tu me plais. Quelle lenteur tout à coup. Quelle douceur. Tu ne peux pas savoir. Tu me tues. Tu me fais du bien. (I like you. How unlikely. I like you. How slowly all of a sudden. How sweet. You do not know. You destroy me. You are so good for me.)

直到今天我才彻彻底底地了解到《广岛之恋》是那样的独特。女人的独白伴随着摇晃的镜头穿越广岛,而我们也跟随着在镜头中寻找丢失的记忆。对于电影中的男人和女人来说,记忆从来就不只是个人的。如德勒兹曾分析道:“对于这两个人来说,编织在一起的记忆未曾不是一种忘却记忆的方式。记忆仿佛已经脱离了个人而流动在一个属于’世界’的空间内。”电影中的广岛即是属于男人的广岛,也是属于女人的讷韦尔小镇,亦可称的上是属于我们任何人的印象中的城市。

穿越广岛,我们惊讶于它闪耀的霓虹灯、高耸的电塔、甚至还放着《卡萨布兰卡》的电影院 — 战后迅速的重建将记忆、历史与伤痛推到博物馆内。镜头移动下的博物馆展品显得那样平淡无奇:

”Quatre fois au musée à Hiroshima. (Four times at the musuem in Hiroshima.)”

女人四次造访广岛的和平纪念馆,却仍是一个“局外人”:她只能在跟着大巴车、听着导游的讲解浏览广岛,仿佛日本将它的过去锁在了这座博物馆,而女人只有在博物馆内才得以一瞥日本“自我审查”过后的记忆。“纪念博物馆”讽刺般地成为了“反纪念博物馆”。正如雷乃在自己1956年的纪录片《夜与雾》中说道:

“no description, no picture can restore their true dimension: endless fear.”

但是当镜头穿过狭小、肮脏的菜场街道时,女人却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真正的爱情、一种与城市融为一体的感觉:仿佛摇晃的镜头本身正颤动着宏伟的雕像、权威的博物馆和不朽的遗迹。如果说博物馆象征着官方审查过后的记忆合集,那镜头穿越过的、那流动的风景才是城市真正的记忆所在。我们在行走在城市的过程中,即发现了官方、公开的记忆,也在探寻着那些极为私人的记忆,那些隐藏在一个个小店铺招牌背后的情感。而这些才是城市真正的血肉所在。女人穿越着街道并说道“城市是为爱情量身定制”。只有在这个时刻,她才真正发现城市的情感正蕴藏在自己走过一块块砖瓦下。

 3 ) 广岛,影子

据费利克斯·纳达尔(Felix Nadar)记述,巴尔扎克对达盖尔摄影术怀有强烈的恐惧之情。巴尔扎克无法理解,摄影术何以能够将三维的人体转移到二维的照片上去。根据所谓的“物质守恒定律”,人类无法用非物质性的幻影制造出物质性的存在,亦即无法无中生有;但摄影术看起来却打破了这条铁律。于是乎,巴尔扎克提出了一套颇具迷信色彩的解释:一切物质性的身体都是由层层叠叠的幽灵影像(spectral image)所构成的,这些层体如同薄得近乎透明(但绝不是没有厚度)的叶片一般附着在人体的皮肤上。每当人们被拍摄的时候,其中一层就会脱离身体,转移到照片上去。由此观之,摄影术即是“摄魂术”:一次次的曝光必然导致幽灵影像的丧失,进而导致生命本质的丧失。

这番看似荒谬绝伦的言论很少有人当真。但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巴尔扎克的理论竟然会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在现实中得到印证。那是1945年8月6日。那一天,广岛上空落下了一枚原子弹。(当然,还有长崎。)

爆炸平息之后,人们走上街头,放眼望去,遍地的断砖残瓦中间到处都是“影子”:烧焦的、化为灰烬的、甚至瞬间蒸发的有机物和非有机物,在墙壁和地面上留下了黑乎乎的影迹和污点。在邻近爆炸中心的区域,人们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发现了一片“人影”。当时,他应该正坐着等待银行开门。极端的高温和辐射让他整个人瞬间灰飞烟灭,只在身后的台阶上留下了这片“幽灵影像”。

震悚惊惧之余,人们不禁好奇:原子弹的爆炸何以能够将影子固定下来。对此,利皮特(Akira Mizuta Lippit)指出:“原子弹的爆炸不可能容许原本意义上的摄影,因为它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摄影。”这绝不是在隐喻或类比的意义上谈论原子弹爆炸与摄影术之间的相似性。原子弹爆炸不是“就像”摄影术,而是“就是”摄影术,一种最原始也最暴力的摄影术。广岛是一间暗室,原子弹的爆炸和变黑的天空是一台巨型相机,那些影子则是物体在表面上直接曝光形成的图像,即黑影照片。摄影术的先驱塔尔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曾将摄影术称为“固定影子的艺术”(the art of fixing a shadow)。广岛的原子弹爆炸,的确做到了“固定影子”,但跟所谓的“艺术”毫无关系。

巴尔扎克所担心的是,相机每曝光一次,自己身上的幽灵影像就会少掉一层;但他自己的物理身体,其实仍然完好无损。那些影子的主人则相反:除了多出来的一层幽灵影像之外,他们的物理身体已经荡然无存。幽灵影像不再是被牺牲掉的部分,而是唯一幸存下来的部分;不再是缺失,而是唯一的剩余。它们起到了指示性(indexicality)的作用,证明了在爆炸的一瞬间,某人某物“曾在此”,而后随即“不复在此”。这是一种难以直视的指示性。广岛对指示性提出了一种新的要求,一种“后核时代”的指示性:“它拥抱不可想象之物:再现非物质(the immaterial)。”

在阿伦·雷乃的著名电影《广岛之恋》中,第一句台词是:Tu n'as rien vu à Hiroshima. “你在广岛一无所见。”女主角去广岛的纪念馆看了四次。她看(look)了很多照片:皮肤的灼伤、头发的脱落、躯体的疤痕。但她什么也没看见(see)。

 4 ) 《广岛之恋》电影剧本

《广岛之恋》电影剧本

编剧/〔法〕玛格丽特·杜拉

导演/阿仑·雷乃

译/刘寿康

——摘要——

时间:一九五七年的夏季——八月。

地点:广岛。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法国妇女到广岛参加拍摄一部宣传和平的电影。

故事发生在她回法国的前一天。这部电影基本上已经拍完,只剩下一场了。

就在她回国的前一天,在这部影片里始终没有姓名的法国妇女——这个无名的妇女——遇到了一个日本人(工程师或设计师)。和他发生了短暂的爱情关系。

影片并不提他们怎样相遇,因为这不重要。世界上到处都可以邂逅相遇,重要的是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影片开始的时候,我们看不见这一对萍水相逢的人,看不见她,也看不见他。我们看见的只是部分躯体——头部、臂部——在蠕动——在爱情或死亡的挣扎中蠕动——而且身上布满致命的原子尘和露水——还有情欲满足后的汗水。

渐渐地,渐渐地,这两个人的身体从这些畸形的、无名的躯体中浮现出来。

他们躺在旅馆的一个房间里。赤裸裸的、光滑的身体,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在谈些什么?谈广岛。

她告诉他,她看见了广岛的一切。那些景象我们也都看见了。可怕极了。但他的回答却是否定的,他说那些景象是編人的,他以冷漠和令人难以忍受的态度不断地重复她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

因此,他们的第一次交谈是讽喻式的。一句话,是一种歌剧式的交谈。谈论广岛是不可能的。你只能谈谈无法谈论广岛的原因。广岛的情况已经在前面用典型的幻想手法描述过了。

这种开头——在旅馆的床上回想人所共知的关于广岛恐怖情景的官样文章——这种亵渎神灵的回忆,是有意安排的。人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谈广岛,甚至两个偶然相识的人在旅馆的床上,在发生不正当的性关系时也是可以的。影片中彼此相爱的两个主人公的身体让我们想起了这一点。如果真有亵渎神灵的事,那么亵渎神灵的是广岛本身。虚伪和回避是毫无意义的。

尽管观众在广岛纪念馆里看到的东西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满目凄凉的纪念馆里这些悲惨的遗迹应使他们摆脱一切偏见,准备接受关于这两位主人公的任何故事。

现在回过头来讲讲这两位主人公。

这是一个很平凡的故事,每天都会发生千万次。那个日本人是结了婚的,而且有孩子。法国女人也有丈夫,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之间的恋爱只不过是一夜风流。

在什么地方?广岛。

他们的拥抱——这样平凡,这样习见——发生在世界上最难以想象的城市:广岛。在广岛,一切都是未知的。每一个手势,每一句话都有超出字义的弦外之音。这正是影片的一个主要目的:扬弃以恐怖描绘恐怖的手法,因为这种手法日本人已经用过了;我们要使恐怖在灰烬中复活,让它和一种特殊的、美妙的爱情结合起来。这样,在广岛拍摄这部电影,就比在世界上任何别的没有遭到大量死亡的地方更有说服力。

这两个人来自极其不同的地区,具有完全不同的哲学、历史、经济、种族背景……在广岛(也许只有在广岛)他们能够在那里赤裸裸地表现出人类共有的性欲、爱情和痛苦。除了广岛,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可以容忍欺骗。但在广岛不行,在广岛欺骗要受到谴责。

他们在入睡之前又谈到了广岛。不过方式不同了。现在是带着情欲,也许在不知不觉之中彼此产生了爱情。

他们谈广岛,也谈自己。从现在起,他们的语言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广岛的歌剧——简直难以分清。

他们个人的故事,不管多么短暂,总是一直在统治着广岛。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这部影片只不过是又一部一般化的影片,不会比任何小说化的纪录片更精彩。有了这个前提,我们就会摄制出一部不真实的纪录片,但在探索广岛的历史教训方面,它会比任何一般化的纪录片都更深刻。

他们睡醒了。在她穿衣时,两个人又谈论起来。谈家常,也谈广岛。为什么不呢?这是很自然的,他们是在广岛呀。

突然,她穿着一身红十字会护士的制服出现了。

(这套衣服是官式化的美德的化身,重新唤醒了他的情欲。他想再见到她。他和每一个男人,和所有的男人一样,完全一样,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故作正经总是包含一种勾引男人的色情因素。永恒的战争中的永恒的护士……)

既然她也需要他,为什么她不想再看见他呢?她没有表明原因。

他们醒来之后,又谈到她的过去。涅夫勒地区的内韦尔是她的故乡,她在那里长大,在那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放荡而又迷人,诚实而又虚伪,暧昧而又爽朗?为什么这样轻易地委身于人?为什么面对爱情却又如此胆怯?

她告诉他,有一天,她在内韦尔发疯了,由于仇恨而发疯了。她说这话的神态就象她在说,她曾在内韦尔有一阵子神志非常清醒一样。完全一样。

她并没有说明内韦尔“事件”是否与她目前在广岛的行为有关。她谈内韦尔“事件”就象谈别的事一样,没有说明原因。

她离开了,决定不再和他见面。

不过他们还要再见面的。

当天下午四点钟。广岛和平广场(或在医院前面)。摄影师正在离开(每次他们在银幕上出现时,都正带着摄影装备离开现场)。工人正在拆掉看台,拔掉旗帜。

法国女人大概在看台的阴影里睡着了,人们在拆除看台。

一部宣传和平的进步影片刚刚拍完。它绝不是一部荒唐的影片,只不过是又一部新片子罢了。

人群又一次拥到刚拍完的那部影片的布景跟前,有一个日本人穿过人群走过去。他就是这天早晨我们在旅馆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人。他看见了法国女人,停住了脚步。朝她走过去,看着她睡觉。他的凝视惊醒了她。他们交换了目光,心中都充满了情欲。他不是偶然来到这里的,他是来找她的。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见面以后,就开始了一场游行。这是影片的最后一场。影片里有学生、儿童、狗、猫,还有一些闲逛的人。整个广岛都出动了,每逢世界和平受到威胁时,总是有这样一场离奇古怪的游行。

天气十分炎热,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们等待游行队伍过去。这时,他告诉她:他觉得他爱上她了。

他把她带到他家。他们简短地谈了谈各自的生活。

他们的婚姻生活都很美满,并不需要寻求什么来弥补一场不幸的婚姻。

在爱的过程中,她开始对他说在内韦尔发生的事。

她从他家跑了出来,他们在河边一家咖啡店里“消磨在她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夜幕降临了。

他们在那里逗留了几个钟头。离第二天早晨飞机起飞的时间越短,他们的爱情越加深。

她在这家咖啡馆告诉他在内韦尔她是怎样发疯的。

一九四四年,她二十岁的时候,在内韦尔被人剃光了头。她初态的对象是一个德国人,在法国解放时被冷枪打死了。

她一直光着头呆在内韦尔的一间地下室里。她正是在广岛被炸时头发长得可以见人了,她离开了地下室,来到街上,走进如痴似狂的人群中。

他为什么要谈这一段痛苦的个人经历呢?毫无疑问,因为他也是一个异端人物。他理解一个姑娘爱上——真正地爱上了她的祖国的法定敌人,就被剃光了头,这是极其可怕和愚蠢的。

我们看到了内韦尔,就象在旅馆房间里看到过那样。他们又谈起个人的事。再一次出现内韦尔和爱情、广岛和爱情的交叉重迭。一切都混合在一起,并无事先安排,世上每时每处都在产生达类事情,他们的交谈就象一切刚刚坠入情网的情人那样。

她又走了。她又从他那里逃走了。

她想回到她的旅馆去镇定一下,但办不到,于是又从旅馆走出,回到咖啡馆。这时咖啡馆已经关门了。她在那里回忆内韦尔(内心独白),也就是回忆爱情。

日本男人跟着她。她注意到了。她看着他。他们互相注视着,深深地陷入情网。一种没有希望的爱情,就象内韦尔的爱情那样被扼杀了。因此它已付诸遗忘。一切都结束了。因此它是永恒的。

然而她没有和他在一起。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漫步。他跟在后面,就象跟随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过了些时候,他追上她,象在旁白中似的,要求她留在广岛。她说不。和别人一样地拒绝。和别人一样地怯懦。(注1)

他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他没有坚持。

她漫步走到火车站。他走到她身旁。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象两个影子。

从现在起,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话。即将分离的迫切感使得他们陷入悲哀而又严肃的沉默之中。

这是真正的爱情。他们只能保持沉默。最后的一场在咖啡馆拍摄。我们看见他旁边坐着另外一个日本男人。

而在另一张桌子旁她所爱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他感到非常绝望,只能逆来顺受,但肉体上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痛苦了,就象她已经属于“别人”。他只能彻底谅解。

黎明到来,她回到她的屋子里。过了几分钟,他敲门了。他没有办法不这样。“我不能不来。”他抱歉地说。

这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两个人都处于一种可怕的、无能为力的状态。屋子,“风俗习惯”仍然包围着他们,他们不再去打扰它了。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更多的表示。

他们只是再一次彼此呼唤。呼唤什么?内韦尔,广岛。因为实际上,在彼此的心目中,他们谁也不是。他们是地方的名字,不是名字的名字。仿佛通过他们,广岛的一切爱上了内韦尔的一切。

她对他说:“你的名字就是——广岛。”

第一部

(电影开始时,两对赤裸裸的肩膀一点一点地显现出来。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这两对肩膀拥抱在一起——头部和肩部都在画外,上面好象布满了灰尘、雨水、露珠或汗水,随便什么都可以。主要的是让我们感到这些露珠和汗水都是被飘向远方、逐渐消散的“蘑菇云”污染过的。它应该使人产生一种强烈而又矛盾的感觉,既使人感到新鲜,又充满倩欲。两对肩膀肤色不同,一对黝黑,一对白皙。弗斯科的音乐伴随着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两个人的手也截然不同。女人的手放在肤色较黑的肩膀上。“放”这个字也许不大恰当,“抓”可能更确切些。传来平板而冷静的男人声音,象是在背诵那样:)

他:你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

(这句话可以任意重复。一个女人的声音,同样平板、压抑和单调,象是在背诵:)

她:我都看见了,都看见了。

(弗斯科的音乐在上述对白开始之前本来已经逐渐消失,在女人的手抓紧男人肩膀的那一刻,它又逐渐加强了。接着,她的手放松了,然后又抚摸男人的肩膀。较黑的皮肤上留下了指甲印,它似乎能够给人一种幻觉:男人因为说了“不,你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这句话,而受到惩罚。接着又响起了女人的声音,仍然是冷静、平淡,象念咒似的:)

她:比方说医院,我看见了。我的确看见了。广岛有一家医院,我怎么能看不见它呢?

(医院、过道、楼梯、病人,这些镜头都是冷静和客观地拍下来的(注2)。但我们从来没有看见她在那儿看着。接着我们又看见女人的手抓住——紧紧抓住肤色较黑的肩膀。)

他:你没有看见广岛的医院。你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

(女人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冷漠。博物馆的镜头。(注3)同样眩目的灯光,和医院的灯光一样令人讨厌。各种解说牌、原子弹爆炸后的物证、按比例缩小的模型、钢铁碎片、人皮、烧焦的头发、石蜡模型,等等。)

她:我到博物馆去过四次……

他:广岛的什么博物馆?

她:我到广岛的博物馆去过四次。看见人们在里面徘徊。他们若有所思地在照片和复制品之间徘徊,想要找到什么别的东西。在照片之间,在照片和复制品之间徘徊,想要找到什么别的东西。在解说牌之间徘徊,想要找到什么别的东西。

我到广岛博物馆去过四次。

我看着那些人们。我自己也心事重重地看着那些铁块,烧焦的、破碎的、象肌肉一样脆弱的铁块。我看见一大堆瓶盖子:谁能料到会看见这个?人类的皮肤在飘浮,生命在延续,还在痛苦中挣扎。石头。烧焦的石头。粉碎的石头。不知是谁的一缕缕头发,广岛妇女睡醒一觉,发现头发全脱光了。

在和平广场我感到热极了。足足有一万度。我知道有一万度。和平广场上阳光的温度。你怎么能不知道呢?……地上的草,就别提了……

他:你在广岛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看见。

(更多的博物馆镜头。接着是和平广场的一个镜头,前景有一个烧焦的头颅。玻璃展览橱里陈列着烧焦了的模型。广岛的新闻镜头。)

她:复制品做得尽可能地逼真。

影片拍得尽可能地逼真。

幻景做得这样逼真,让游览的人看了都哭了。

一个人总是可以嘲笑别人的,但说真的,一个旅游者除了哭泣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我总是为广岛的命运哭泣。总是为它哭泣。

(一个广岛被炸之后的照片的全景镜头,一个与世上其他沙漠绝无共同之处的“新沙漠”。)

他:不要哭,你为什么要哭呢?

(空空荡荡的和平广场,眩目的阳光使人想起原子弹夺目的光芒。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以后拍摄的新闻片。蚂蚁和蚯蚓从地里钻了出来。这里插进去一些肩膀的镜头。又传来女人的声音,近乎疯狂的声音,而后面的一连串镜头也是近乎疯狂的。)

她:我看了新闻片。

第二天,历史就是这样写的,不是我杜撰的,第二天,有些动物又从灰烬中、从地里很深的地方钻出来了。

人们拍下了狗的照片。

留作永久记录。

我看见它们了。

我看了新闻片。

我看见它们了。

我看见第一天的情景。

第二天的情景。

第三天的情景。

他:(打断她)你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看见。

(一只断了一条腿的狗。人群。儿童。受伤的人。烧伤的九童在尖声叫喊。)

她:……还有,在第十五天。

广岛开满了鲜花。到处盛开着矢车菊和唐葛蒲。早晨开的牵牛花和白天开的百合花生机勃勃地从灰烬中钻出来,在此之前,还没听说过花有这么大的生命力。(注4)

我没有编造任何东西。

他:全都是你瞎编的。

她:我没有瞎编。

就象在恋爱的时候产生的一种幻觉,一种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幻觉,我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我永远不会忘记广岛。

就象在恋爱的时候一样。

(正在准备用手术镊子把一只眼睛取出来。更多的新闻镜头。)

我也看到活下来的人和那些当时在广岛妇女肚子里的胎儿。

(各式各样幸存者的镜头:一个美丽的孩子,他转过脸来,原来瞎了一只眼睛;女孩子在镜子里看她烧伤的面孔;盲女用变了形的手在弹奏着齐特拉琴;母亲在她垂死的孩子身边祈祷;一个好几年不能睡觉的男人在死亡线上挣扎。每周一次,别人把他的孩子带来看他。)

我看到广岛暂时的幸存者以忍耐、纯朴和显面易见的温驯态度使自己适应如此不公平的命运,——就连平常极其富于想象力的人都无法想象的命运。

(镜头又回到那两个热情拥抱的身体。)

她:听……

我知道……

我知道一切。

一切都照常进行。

他: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一朵盘旋上升的原子云。下着雨,人群在街上游行。渔民被放射性物质感染。不能吃的鱼。把成千上万不能吃的鱼埋在地下。)

她:妇女冒着生育畸形婴儿和怪物的危险,但一切照常进行。

男人冒着绝育的危险,但一切照常进行。

人民害怕下雨。

雨尘落在太平洋上。

太平洋的海水毒死生物。

太平洋的渔民死了。

人们害怕食物。

一个城市的食物全都扔掉了。

许多城市,全城的食物全都埋掉了。

整个城市愤怒地行动起来了。

许多城市,全都愤怒地行动起来了。

(新闻片镜头:示威游行。)

全城的愤怒是针对谁的?

全城的愤怒,不管他们是否愿意,都是针对某些人用来欺压别人、某些民族用来欺压别的民族、某些阶级用来欺压别的阶级的那种不平等原则。

(示威群众在前进。有些人在扩音机前正在发表“无声”的演说。)

她:(温柔地说)……听我说。我和你一样,知道忘记意味着什么。

他:不,你不知道忘记意味着什么。

她:我和你一样,也有记忆力。我知道忘记意味着什么。

他:不,你没有记忆力。

她:和你一样,我也曾尽力想不要忘记。但和你一样,我忘记了。和你一样,我曾想记住一段无法慰藉的回忆,影子和石头的回忆。

(影子的镜头,一个广岛死难者的影子“映在”石头上。)

我,我每天都在拼命挣扎,担心不能再理解为什么一个人需要记忆。和你一样,我忘记……

(店铺里有成百的工业馆的缩小模型,工业馆是唯一残存下来的遗迹,在轰炸之后,它的歪歪扭扭的骨架仍然屹立——后来也就这样保存了下来。一间空店铺。一车一车的日本旅游者。他们来参观和平广场。一只猫走过广场。)

很明显,记忆是必要的,为什么要否认呢?……

(这句话不时被工业馆骨架的几个镜头隔断。)

……听我说,我还知道一些别的事。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二十万人死亡。

八万人受伤。

在九秒钟之内。这是官方数字。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树木。教堂。旋转木马。重建广岛。平凡的事物。)

地上温度将有一万度。他们说,一万个太阳,沥青都会燃烧起来。

(教堂。日语的广告牌。)

到处将是一片混乱。整座城市将要从平地升起,再变成灰烬……

(沙粒。一包“和平”牌香烟。一棵生长茁壮的植物象蜘蛛似地在沙粒上摊开。)

沙地上将长出新的花草……

(河边有四个濒死的学生在聊天。河流。潮水。重建后的广岛码头。)

四个学生在一起共同等待着传奇式的死亡。

大田川三角洲的七条支叉按时涨落,非常准确。水流清澈,渔产丰富,河水的颜色按照不同的时辰或季节现出灰色或蓝色。大田川三角洲七条支叉的潮水慢慢地上涨,人们不再沿着泥泞的两岸观赏这种景色了。

(念咒般的声音停止了。广岛的街道。更多的街道。各式各样的桥。隐蔽的小巷。街道。郊区。铁路。郊区。平凡的景物。)

她:……我遇到你。

我记着你。

你是谁?

你把我毁了。

你对我多好呀。

我怎能知道这座城市是正适合恋爱的呢?

我怎能知道你是正适合我的身体的呢?

你真了不起。太好了。你真了不起。

突然之间时间过得多慢呀。

多么美妙。

比你所能知道的更美。

你把我毁了。

你对我多好呀。

你把我毁了。

你对我多好呀。

有的是时间。

求求你。

占有我吧。

毁坏我吧,让我变丑吧。

你为什么不达样呢?

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和别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夜晚,为什么你不这样做呢?

求求你。

(突然得异乎寻常,现出了女人的面孔,充满了柔情,转过来朝着男人。)

她:你的皮肤美得令人惊奇。

(他叹了一口气。)

你……

(现出他的面孔。他出神地笑了,这一笑和他们的谈话没有关系。他转过身子。)

他:不错,是我。你是能看见我。

(重新现出了两个赤裸裸的身体。女人继续发出同样的声音,不清楚的声音,但这一次用的不是背诵的声调了。)

她:你是纯粹的日本人,还是不纯粹的日本人?

他:我是纯粹的日本人。

你的眼睛是绿的,对吧?

她:我想是这样……是的……我想它们是绿的。

他:(温柔地,看着她)你象是由一千个女人合成的……

她: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就是这个缘故。

他:也许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她:这个想法倒很妙,为你把一千个女人合成一个人。

(她吻他的肩膀,把头藏在他的肩窝里。她的头朝着那扇打开的窗户,朝着广岛,朝着夜色。有一个男人在街上走过,咳嗽。〔我们看不见他,只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身子。)

她:听……四点钟了……

他:为什么说四点了?

她:我不知道他是谁。每天早上四点钟,他都经过这里,而且总是咳嗽。

(沉默。互相对视。)

那天你在这儿,在广岛……

他:(笑起来,好象听到一个小孩子的问话)不在……我当然不在。

她:(再次抚摸他赤裸的肩膀)不错……我多蠢呀。(几乎笑了。)

他:(严肃地,踌躇地)不过我的家人都在广岛。我在外边打仗。

她:(腼腆地,露出微笑)很幸运,是不是?

他:(没有看她,犹豫是否同意这句话)是吧。

她:这也是我的幸运。

(停顿。)

他:你来广岛干什么?

她:拍电影。

他:什么,拍电影?

她:我在一部片子里担任一个角色。

他:来广岛之前,你在哪儿?

她:在巴黎。

(较长的停顿。)

他:在巴黎以前呢……

她:巴黎以前?^在内韦尔。内——韦尔。

他:内韦尔?

她:它在涅夫勒省。你不知道那个地方。

(停顿。然后,他仿佛刚刚发现广岛和内韦尔之间的联系,便问:)

他:为什么你想看见广岛的一切?

她:(尽量显得诚恳)因为它使我感兴趣。我有我自己的看法。例如,我认为细致地观察事物是一种必须学会的本领。

第二部

(一大群自行车从街上蜂拥而过,声音由轻而重,然后逐渐消失。她穿着晨衣站在旅馆的阳台上。她在看着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还在睡着,趴在床上,两臂成十字形,上身裸露。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手,它们微微颤抖,就象小孩子在睡觉时手会颤抖那样。他的手很好看,富于男性美。

在她注视着他的双手时,突然现出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体取代了日本人,他躺在那里,姿势相同,但是是垂死的姿势,他躺在阳光充足的河边。〔旅馆房间的光线是半明半暗的。〕年轻人快要死了。他也有一双好看的手,和那个日本人的手十分相象。临死之前,它们猛烈地颤抖着。

这个镜头非常短暂。

她呆呆地靠着窗户站着。他醒了,朝着她微笑。她没有立刻回报他的微笑,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然后,她把咖啡送到他跟前。)

她:你要喝点咖啡吗?

(他点点头,接过杯子,停顿。)

她:你刚才梦见什么啦?

他:我记不起来了……怎么啦?

(她清醒过来,十分温柔地。)

她:刚才我在看你的手。你睡着的时候,它们也在动。

他:(查看自己的手,也许动了动手指头)也许在梦中它们不知不觉地在动。

她:(冷静地,愉快地,不过好象并不相信他的话)唔,唔。

(他们在旅馆房间里一起淋浴,心情十分舒畅。他把手放在她额头上,让她仰起头。)

他:你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你知道吗?

她:你认为这样吗?

他:我认为是这样。

她:有点儿衰老,对吗?

他:(笑了)有点儿丑。

她:(他的爱抚引起她微笑)你不在意吗?

他:我昨天晚上在咖啡馆里发现你有点丑。还有……

她:(非常从容地)还有?……

他:还有,你有种厌倦的感觉。

她:(引起了好奇心)你再往下说……

他:你的那种厌倦使男人产生想要接近你这个女人的欲望。

她:(微笑,垂下眼睑)你的法语说得很好。

他:(高兴地)可不是!你终于注意到了我的法语说得多好,这让我很高兴。(停顿)我倒没有发现你不会说日语……你注意到吗,人们对事物的判断能力都是一样的?

她:不,我只注意你,别的我全不管。(欢笑。)

(洗澡之后,她的头发全湿了。她慢慢地吃苹果,穿着浴衣站在阳台上,他看着他,伸伸腰,好象在精确地估量他们的处境,然后慢慢地、字斟句酌地对他说:)

她:在——广——岛——相——会,这种事可不是每天都会发生的。

(他已经穿好衣服——衬衫领子敞开——走到阳台上,坐在她对面,犹豫一阵后问道:)

他:对法国人来说,广岛意味着什么?

她:战争结束了,就是说,真正结束了。我感到诧异……他们居然敢这样做……我感到诧异的是他们居然成功了。后来,我们也产生了一种无名的恐惧。接着就觉得无所谓了。还有,就是对无所谓感到可怕……

他:那时你在哪儿?

她:我刚刚离开内韦尔。在巴黎。在街上。

他:这是一个美丽的法国字——内韦尔。

她:(停顿了一下)它和别的字没有什么不同。就象和别的城市没有什么不同一样。

(她走开了。他们开始谈家常。)

(他坐在床上,点燃了一稂香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道:)

他:你在广岛认识许多日本人吗?

她:是的,我认识了几个……但没有一个人象你……

他:(愉快地微笑)我是你生活中的第一个日本人吗?

她:是的。

(看不见了她的笑脸。再出现时,她正在穿衣服。)

她:广——岛。

他:(垂下眼睛,冷静地说)全世界都很高兴。你和全世界一起感到很高兴。(用同样的声调说下去)我听说那天巴黎天气很好,一个美丽的夏日,对吗?

她:不错,那天天气很好。

他:那时你有多大?

她:二十岁,你呢?

他:二十二岁。

她:差不多是同样的年龄。

他:不错,是差不多。

(她已经穿好衣服了,正在戴她的红十字会头巾。她突然在他身边弯下身子,或者躺在他身旁。她抚摸他的手,吻他光着的膀子。他们在谈家常。)

她:你搞什么工作?

他:搞建筑。还有政治。

她:哦,所以你的法语说得这样好。

他:不错。为的是读有关法国革命的书。

(他们笑起来。绝对不能明确指出他的政治见解,因为那样就立刻给他贴上了标签。而且,这也显得太幼稚了。不要忘记,只有见解开明的人才能说出刚才那句话。)

他:你演的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她:一部关于和平的电影。你想,除了关于和平,他们还会在广岛拍别的电影吗?

(一群自行车熙熙攘攘而过。)

他:我希望再能见到你。

她:(做出一个否定的姿态)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要上路回法国了。

他:真的吗?你没有告诉过我呀。

她:是真的。(停顿)没有必要告诉你。

他:(吃了一惊,认真起来)所以你昨天晚上让我到你房间来,是吗?……因为这是你在广岛的最后一晚。

她:一点也不是。我脑子里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

他:你说这话,我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是假话,可也是真话。不过我没有任何理由对你撒谎。怎么……

他:告诉我……象这样的事……你经常遇见吗?

她:不太经常。但也有过。我喜欢男人。(停顿)你知道,我这个人道德上是可疑的。(她笑了。)

他:怎么叫道德上是可疑的?

她:就是对别人的道德表示怀疑。

(他由衷地笑起来。)

他:即使明天飞机就要起飞,即使你道攘上可疑,我还是想再看到你。

(停顿。两个人心中又泛起了爱的波澜。)

她:不。

他:为什么?

她:(烦躁地)因为,……

(他没有追问什么。)

她:你不想再和找说话了吗?

他:(停了一会儿)我想再看见你。

(他们在旅馆的走廊里。)

他:你去法国什么地方?内韦尔吗?

她:不。去巴黎。(停顿)我再也不到内韦尔去了。

他:再也不去了吗?

她:(说话时做了一个怪相)再也不去了。(接着,她发现不能自圆其说,便说:)在内韦尔的时候我比什么时候都年轻……

他:在——内韦尔的时候——很年轻。

她:在内韦尔的时候我很年轻。而且,在内韦尔的时候我有一次还发了疯。

(他们在旅馆前面慢慢地走来走去。她在等待应该前来把她送到和平广场去的汽车。行人不多,但来往车辆很多。那是一条林荫大道。因为车声喧嚣,说话时几乎要大声喊叫。)

她:你知道,在世界上所有的城市中、甚至所有的事物中,我在晚上梦见得最多的是内韦尔。但我在清醒时想得最少的也是内韦尔。

他:你在内韦尔的时候是怎样发的疯?

她:你知道,疯狂就象智慧一样,是无法解释的。它和智慧一样。它来了,你的脑子塞满了它,那时你理解它。但在它离开你之后,你就一点儿也不再理解它了。

他:你心里是充满了仇恨吗?

她:我就是这样发的疯。我恨得发疯。我觉得一个人完全可能专门去仇恨,因为我用心想的只有仇恨。你明白吗?

他:我明白。

她:那是真的。我想你一定也明白那是真的。

他:这事后来又发生过没有?

她:没有。(几乎是耳语般的声音)一切全过去了。

他:是战争期间的事吗?

她:刚刚结束之后。

(停顿。)

他:那是战后法国生活中的困难的一部分吗?

她:是的,这样说也未尝不可。

他:你的疯狂是什么时候才好的?

她:(低声地,就象平时说诂那样)它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当然,后来我有了孩子。

(来往车辆的声音逐渐加强和逐渐变弱,与谈话的严肃性正好成反比。)

他: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我说它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当然,后来我有了孩子……

他:我真希望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你一起消磨几天。

她:我也是。

他:今天看见你,不能算真的再见面。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不能算是再见面。我真希望再看见你。

她:不。

(她固执地、默默地、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他几乎要同意了。)

他:好吧。

(她笑了,但带点儿勉强,好象带点儿、真的带点儿怨恨。出租汽车来了。)

她:因为你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们笑了。不过他笑得更勉强。停顿。)

他:可能这是部分原因。不过这不也是个挺好的理由,不是吗?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你了……永远……几个小时以后。

(出租汽车来了,停在十字路口。她给它打了个手势表示她这就过去。她不慌不忙地看着日本人说:)

她:不。

(他的目光随她面去。也许他笑了。)

第三部

(下午四点钟在广岛和平广场。远处有一群电影技师拿着摄影机、灯和反光板正离开广场。日本工人正在拆除影片最后一场里刚刚用完的官方看台。

注意:我们总看见技师在远方出现,却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广岛拍什么片子。我们看见的只有正在拆除的布景。舞台工作人员拿着用各种文字——日文、法文、德文等等写成的标语,上面写着“永远不要再出现第二个广岛”。工人们正忙着拆掉官方看台和拔掉装饰的旗帜。我们在拍摄现场看到那个法国女人。她睡着了。她的护士头巾从头上脱落下来一半。她躺在一个看台的阴凉儿里。

我们猜想他们刚刚在广岛拍完一部有启发性的、宣传和平的影片。它不一定是一部很特别的影片,只不过有启发性罢了。一群人从他们刚才拍片的地方经过。人群对此已经漠不关心,除了几个小孩以外连看都没有人看,他们对在广岛拍片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有一个人经过那里停下脚步,仔细地观看,他就是我们刚才在她的旅馆房间里看见的那个人。他走近护士,看着她睡觉。他看了她良久,最后是他的凝视使她醒了过来。

在这场戏里,或许我们还能看见远方的景象:例如工业馆的模型,旅游者围看向导,几个穿白衣服的残废军人在讨饭,一家人站在街角闲聊。她醒了。疲劳消失了。他们突然发现又卷进自己故事的旋涡里,这个个人的故事永远支配着那个注定要表现的广岛故事。

她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他笑了,有点儿不自然。然后他们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在广岛要找到你倒也不难。

(她愉快地笑了。停顿。他又注视着她。两个工人在他俩中间穿过,他们扛着影片《广岛儿童》里面的一幅放大照片,照片里浓烟滚滚的广岛废墟旁有一个死去的母亲和一个啼哭的孩子。她俩没有看这幅照片,一幅爱因斯坦的照片紧跟在后面。)

他:你拍的是一部法国片子吗?

她:不。是国际的。宣传和平的。

他:拍完了吗?

她:是的,我那部分已经拍完了。他们还要拍一些群众场面……我们有不少推销肥皂的广告节目。因此……为了强调……也许。

他:(对这个问题有非常清楚的看法)不错,为了强调。在广岛我们是不跟宣传和平的影片开玩笑的。

(他转过脸对着她。举着的几幅照片都过去了。他们本能地互相靠拢。她整理了一下在睡觉时脱落了的头巾。)

他:你累吗?

她:(用挑逗和温柔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几乎是忧郁地微微一笑说)不比你累。

他:(意味深长地)我想到了法国的内韦尔。

(她微笑着。)

他:我一直在想你。你们的飞机还是明天起飞吗?

她:还是明天。

他:不能改变了吗?

她:是的。电影没有赶上进度,一个月以前,我就该回巴黎了。

(她正视着他。他慢慢地摘下她的头巾。她或者是由于浓装,弄得嘴唇发黑;要么就是淡抹,淡得在阳光下显得苍白。

男人的动作十分随便和从容,就象影片开始时一样产生引起性欲冲动的效果。她的头发和昨天晚上在床上时一样乱。她让他撕掉头巾。她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就象昨晚在相爱时她不能不让他随心所欲一样。〔这里,让他扮演了一个挑起性欲的角色。〕

她垂下眼睛,莫名其妙地噘起了嘴。她拨弄着地上什么东西,然后又抬起眼睛。)

他:你引起我强烈的情欲。

(她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使她不知所措,她又垂下了眼睛。难道是和平广场的一只猫在她脚上蹭来蹭去吗?)

她:(慢慢地)永远是……萍水相逢的爱情……我也是这样。

(有一件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很难说是什么,在他们当中穿过。一个四方形的画框,形象〔原子弹的?〕鲜明,但一点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他们没有注意它。)

他:不,不总是这样的。这你知道。

(远处呐喊声。接着是儿童在唱歌。但这些都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她作了一个费解的表情。〔应该说是放荡的表情。〕她又抬起了眼睛,不过这一次是望着天空,一边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莫名其妙地说:)

她:他们说在天黑之前会有雷阵雨。

(她所看到的天空的镜头。朵朵白云掠过天空……歌声更加清晰。接着游行〔的尾声〕开始了。

他们往后退。她靠在他身上,〔用的是妇女杂志上的姿势。〕把手放在他肩上。他把脸贴着她的头发。她抬起眼睛看着他。他想带她离开游行队伍。她想拒绝。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不知不觉地跟他走了。

儿童托着标语牌游行。)

第一组标语牌

第一个标语牌

如果14颗原子弹等于10,000万颗普通炸弹。

第二个标语牌

如果一颗氢弹等于1,500颗原子弹。

第三个标语牌

世界上实际上制造的四万颗原子弹和氢弹,相当于多少普通炸弹?

第四个标语牌

在地球上投下颗氢弹意味着恢复史前时代。

第五个标语牌

四万颗原子弹和氢弹意味着什么?

第二组标语牌

这个卓绝的成就证明人类具有科学上的才知。(注5)

遗憾的是人类政治上的才智比科学上的才智低100倍。

这使我们不能真正赞美人类。

〔男人和妇女跟在唱歌的儿童后面。狗跟着儿童。猫躲在窗后。〔和平广场的猫对游行早已习掼,它们睡着了。〕

标语牌。更多的标语牌。每个人都热极了。游行队伍的上空酝酿着一场暴风雨。乌云遮住太阳。队伍里有许多儿童,美丽的儿童。他们觉得很热,他们带着只有儿童才有的热情在唱歌。那个日本人不由自主地、几乎是不知不觉地推着法国女人顺着——或逆着——游行的方向前进。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她正在叹气时,)

他:想起你明天要离开,我心里就难过。我觉得我爱上了你。

(他把嘴唇贴着她的头发。她的手紧紧地抓佳他的肩膀。她的眼晴慢慢地睁开了。游行继续进行。孩子们脸上涂着白扮。白粉上面现出点点汗珠。两个孩子在争一个桔子,都很生气。有一个男人打扮成在轰炸时被灼伤的样子,经过那里。他很可能在影片里扮演了一个角色。他脖子上的蜡溶化了,掉了下来。也许使人感到厌烦和害怕,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他:你跟我来,再来一次吧。

(她没有回答。一个美丽的日本女人坐在彩车上过去了。她放出一群鸽子。〔或者是别的彩车,一部讽喻式的彩车——例如原子芭蕾舞彩车。〕)

他:回答我。

(她没有回答。他俯下身子,对着她的耳朵悄声说:)

他:你害怕啦?

她:(微笑地摇摇头)不。

(变换着的儿童歌声继续不断,但逐渐远去了。班长骂那两个抢桔子的孩子。大孩子拿走桔子,开始吃起来。这些镜头比应该拍的时间长一些。在哭着的孩子后面来了五百个学生的队伍。这有点可怕。他把她拉到身旁。他们好象有点儿心神不定。他看着她,她看着游行队伍。观众应该感觉到游行在剥夺他们那一点点余下的时间。他们默不做声。他拉着她往前走。她让他拉着手。他们走出人群,逆着游行的方向朝前走。我们看不到他们了。(注6))

(他们再度出现时,是在一间日本式的大房间里。光线柔和。在狂热的游行之后,给人一种清新的感觉。这是一座现代化的房子,里面有椅子之类的设备。她象一个客人那样站在那里,有点儿踌躇。他从房间的远端向她走过来。〔就象他刚刚关上门,或者从汽车间来似的等等。〕)

他:坐下。

(她没有坐下。两个人继续站在那里。我们觉得爱情在防止他们发生性的冲动,至少目前是这样。他面对着她。这样呆了一会儿,感到有点儿尴尬。一个男人有了这种意外的机会,是不会象他这祥做的。)

她:(找话说)你一个人在广岛吗?……你的妻子在哪里?

他:她在温泉,在山上。我现在是一个人。

她: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再过几天。

她:(轻轻地,象是在旁白)你妻子长得怎么样?

他:(故意地)很漂亮。我是一个和妻子过得很幸福的男人。

(停顿。)

她:我也是。我是一个和丈夫过得很幸福的女人。

(说这些话时,两个人的感情都是真挚的,这种感情延续下去。)

她:你难道不是在下午工作吗?

他:是的,事情不少,主要是在下午工作。

她:这整个事倩都是够蠢的……

(说这句话就象在说“我爱你”。他们接吻时,电话铃响了。他没有去接。)

她:是我妨碍了你下午工作吗?

(他还是不去接电话。)

她:告诉我,有什么影响吗?

(广岛。在他们爱过之后。光线已和原先不同。)

他:在战争年月你爱的那个人是法国人吗?

(内韦尔。黄昏时分,一个德国人经过广场。)

她:不……他不是法国人。

(广岛。她躺在床上,累了,但感到挺舒适。天更黑了。)

她:不镨,是在内韦尔。

(内韦尔。一个爱情的镜头。自行车在奔驰。树林,等等。)

她:最初,我们在谷仓会面。后来在废墟中,后来在屋子里,就象在任何别的地方一样。

(广岛。房间里,光线更暗了。他们安静地拥抱在一起。)

她:后来他死了。

(内韦尔。几个内韦尔的镜头。河流。码头。迎风飘扬的白扬树,等等。码头空荡荡的。花园。又是广岛。)

她:那时,我十八岁,他二十三。

(内韦尔。晚上,在一间“小屋”里。在内韦尔的“结婚”镜头。在映出内韦尔场面的期间,假定他问了些问题,她在回答,但声音不大,内韦尔的镜头继续下去。接着:)

她:(平静地)为什么不谈别的,单单要谈他呢?

他:为什么不呢?

她:不。为什么?

他:为了内韦尔。我才刚刚开始了解你。在你一生成千上万的事情当中,我选择了内韦尔。

她:就象你也可能选择别的地方?

他:是的。

(我们知道他在撒谎吗?我们怀疑他是在撒谎。她几乎发火了,找些话来说;)

她:不,这不是偶然的。(停顿)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他可以——这是影片中很重要的一点——这样回答:)

他:在那儿,我想,你一定很年轻……年轻得还没有属于一个人。我喜欢这样。

她:不,这不是真话。

(或者:)

他:在那儿,我想,我几乎……失掉你……很可能没有机会认识你。

(或者:)

他:在那儿,我想,你一定已经开始逐渐形成今天的你了。

(在这三种可能性当中选择一种,或者三种全用,一个接着一个,或分开,随意插到床上的性爱动作中间。我喜欢最后一种办法,如果这不会使这一场太长的话。(注7))

她:(大声喊〕我要离开这儿。(她几乎是粗野地抱住他。)

(他们穿好了衣服呆在早先呆过的那间屋子里。现在灯已经亮了。两个人都站着。)

他:(十分平静地)在你走之前,我们只能消磨时间了。离飞机起飞还有十六个小时。

她:(心烦意乱,十分苦恼)时间太长了……

他:(温柔地)不,你千万不要害怕。

第四部

(夜幕在广岛降临,只留下一缕缕长长的光线。河水按时涨落。潮水。人们有时沿着泥泞的河岸观察慢慢上涨的潮水。

河对岸有一家咖啡馆。现代化的,美国化的咖啡馆,有一扇宽阔的凸窗,坐在咖啡馆后面的顾客只能看见河,看不见河岸。河口那边的轮廓更是模模糊糊的。那儿是广岛的末端、太平洋的开始。咖啡馆空着一半。他们在房间后半间的一张桌子旁边面对面地坐着,不是脸贴着脸,就是额顶着额。在上一场里,他们被在十六小时之内就要永别的想法所压倒。现在再看到他们时,他们几乎是快乐的,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因为发生了一个奇迹。什么奇迹?内韦尔复活了。心里充满了这种绝望而又幸福的爱,他说:)

他:除此以外,内韦尔在法语里就没有旁的意思吗?

她:不,没有。

他:我们如果在内韦尔相爱,你会觉得地下室里冷吗?

她:会的。内韦尔的地下室很冷,夏天和冬天都是这样。因为这座城市是沿着卢瓦尔河建筑的。

他:我想象不出内韦尔是个什么样子。

(内韦尔的几个镜头。卢瓦尔河。)

她:内韦尔。四万居民。建筑得象座首都——但,连一个孩子都可以环城走一圈。(她离开他身边。)我出生在内韦尔,(她喝酒)在内韦尔长大。我在那儿读书,在那儿长到二十岁。

他:卢瓦尔河是什么样儿的?

(他双手捧着她的头。内韦尔。)

她:它是一条完全不能通航的河流,河上总是空荡荡的。因为水流曲折,河里有沙洲。在法国,人们认为卢瓦尔河是一条非常美丽的河流,特别是它的光线……这样柔和,你要是知道就好了。

(心醉神迷的声音。他放开她的头,注意聆听。)

他:你在地下室的时候,我已经死了吗?

她:你已经死了……而且……

(内韦尔:那个德国人在码头上慢慢地死去。)

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地下室很小。

(她把贴着他的脸缩回来,用手比划着地下室有多小。然后接着说下去,仍然靠得很近,但没有碰到他。没有妖冶的表情。她真挚热情地和他说话。)

她:……很小。《马赛曲》的音调在我头顶上飘过。歌声……震耳欲聋……

(她在咖啡馆〔在广岛〕里捂上耳朵。咖啡馆突然变得十分安静。插进几个内韦尔的镜头。丽娲的血迹斑斑的手。)

她:在地下室,手变得没有用处了。它们只能用来挖洞。把皮都磨掉了……在墙上磨的……

(内韦尔某地,血淋淋的手。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并没有受伤。丽娲舔舔自己的血。)

她:……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它使你感到舒服一点儿……也是为了要记住……自从我尝过你的血之后,我喜欢血。

(她谈话时,他们很少互相观看。他们在看内韦尔。两个人好象都被内韦尔迷住了。桌子上有两个杯子。她贪婪地大口地喝酒。他慢慢地喝。他们的手放在桌子上。)

(内韦尔。)

她:地球在我的头顶上转动。当然……我看见的不是天……而是地在动。从星期一到星期六过得很快,星期天过得很慢。——人们不知道我在地下室。他们假装我已经不在人世,死在远离内韦尔的地方。我父亲希望的就是这样。因为我使他丢了脸,我父亲希望的就是这样。

(内韦尔,父亲,一个内韦尔药剂师,站在他药店的窗后。)

他:你尖声叫了吗?

(内韦尔的一间房子。)

她:开头我没有喊叫,没有。我轻轻地呼唤你。

他: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她:虽然你已经死了,我还是呼唤你,后来,有一天,我尖叫起来,象一个聋子那样拼命地尖叫。于是他们把我关进了地下室。为的惩罚我。

他:你叫了些什么?

她:你的德国名字。只喊你的名字。我只记得一件事——你的名字。

(内韦尔的一间屋子,听不见尖叫声。)

她:我答应不再叫了,于是他们让我回到屋里。

(内韦尔的一间屋子。她躺在床上,弓起一条腿,充满了情欲。)

她:我实在需要你,我忍受不了啦。

他:你害怕吗?

她:我怕。不论在哪儿我都害怕。不论在地下室,还是在我屋里。

他:你怕什么?

(内韦尔天花板上的斑点,内韦尔各种可怕的东西。)

她:怕再也看不到你。永远、永远看不到你。

(他们象这一场的开头那样,彼此又靠在一起。)

她:有一天,我满二十岁那天。我在地下室。我母亲走进来吿诉我,我已经满二十岁了。(停了一下,象是在回忆)我母亲哭了。

他:你向你母亲的脸上吐唾沫了?

她:是的。

(他们仿佛共同感受到这些事。他移开了一点。)

他:喝点什么吧。

她:好的。

(他把杯子递过去让地喝。她由于回忆而显得疲乏不堪。)

她:(突然之间)后来,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设法提醒她)这些地下室非常古老,非常潮湿,这些内韦尔的地下室……你刚才在说……

她:不错,到处都是硝。

(她把嘴贴着内韦尔地下室的墙壁,啃着墙皮。)

她:有一只猫有时跑进来东张西望。这只猫并不令人讨厌。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一只猫跑进内韦尔地下室,看着这个女人。)

她:后来,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这样有多久?

她:(还是神思恍惚)永无尽期。

(有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人,在自动电唱机上选了一张法国风笛舞会音乐的唱片。为了使内韦尔失去的回忆这一奇迹持续下去,为了让一切都“静止不动”,日本人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倒进她的杯子。

在内韦尔的地下室里,猫的眼睛和丽娲的眼睛闪闪发光。听到唱片的音乐时,她〔醉了或疯了〕又笑又叫:)

她:噢!我从前曾经是多么年轻呀!

(她的心又回到内韦尔,其实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她入魔了〔这里用什么形容词都行〕。)

她:晚上……我母亲把我带到花园里。她看着我的头,每天晚上都仔细地看着我的头。她仍然不敢靠近我……我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得到广场,于是我就看啊,它大极了!(作手势)广场的中间往下洼。

(内韦尔地下室的通气洞。透过它可以着见彩虹般的自行车车轮在黎明时分经过。)

她:我到黎明时刻就想睡了。

他:那边有时也下雨吗?

她:……顺着墙边下。

(她在寻找,寻找,寻找。)

她:(几乎带有恶意)我想念你,不过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他们又靠拢来。)

他:疯了。

她:爱你爱得发疯了。(停顿)我的头发长出来了。每天我都可以用手感觉出来。我并不在乎。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头发又长出来了。……

(丽娲躺在内韦尔她自己的床上,把手伸到头发里,用手指理头发。)

他:住进地下室之前,你叫喊过吗?

她:不,我麻木了。

(他们脸贴着脸,半闭着眼腈。广岛。)

她:他们把我的头发仔仔细细地剃光了。他们认为把妇女的头好好剃光是他们的责任。

他:(非常清楚地说)亲爱的,你为他们感到惭愧,是吗?

(在剪头发。)

她:不,你死了。我心里太痛苦了。(天愈来愈黑了。她用冷冰冰的声音说出下面的话)我听到的只有头顶上剪刀的声音。这使我对……你的死,感到舒服一点儿,就象……就象……,噢,我举不出更好的例子,就象在我愤怒的时候……我就用手指甲挖墙……

(她接着说下去,在广岛,绝望地偎依着他。)

她:啊!多么痛苦!我的心中多么痛苦。简直无法令人相信。全城都在唱《马赛曲》。天黑了。我那死去的爱人是法国的敌人。有人说,她应该被拉去游街示众。由于耻辱,我父亲的药店关了门。我孤独一人。有些人在耻笑我。当天夜里我回了家。

(内韦尔的广场。她尖声叫喊,却听不见叫什么,只是从她的口形上,猜得出那是任何民族都通用的一个孩子在呼唤妈妈。他仍旧依偎着她,拉着她的手。)

他:后来,有一天,亲爱的,你摆脱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丽娲在内韦尔的那间房间里来回踱步。撞翻了东西,象野兽一样暴怒。)

她:是的,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们告诉我,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不论是冬是夏,圣艾蒂安大教堂都在每天晚上六点响起钟声。有一天,我真的听见了钟声。

我记得从前我也曾听见过——从前——在我们相爱的时候,在我们幸福的时候。

我开始看清楚东西了

我记得从前也曾看见过——从前——在我们相爱的时候,在我们幸福的时候。

我记得。

我看见了墨水。

我看见了白天。

我看见我的生命。你的死亡。

我的生命在继续着。你的死亡也在继续着。

(内韦尔的房间和地下室。)

现在阴影遮住屋角的时间要比从前晚了,阴影遮住地下室墙角的时间要比从前晚了,大约要在六点半钟。

冬天过去了。

(停顿。广岛。地在浑身颤抖,把贴着他的脸移开。)

她:啊!真可怕。我对你的记忆开始淡漠了。

(他端着酒杯让地喝酒。她对自己感到震惊。)

她:……我开始忘却。我颤抖,因为我竟能忘却这么深沉的爱……

……更多的爱。(他又給她喝酒。)

(她在往事中徘徊。这一次是独自沉思。他把握不住地了。)

她:我们约好中午在卢瓦尔河码头见面。我要跟他走。我中午来到码头的时候,他还没有断气。有人从花园里朝他开了枪。

(在卢瓦尔河码头上面的那座花园。她变得神志不清,不再看着他了。)

她:我在他身边呆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晨,他们把他装上了一辆卡车。就在那天夜里内韦尔解放了。圣艾蒂安大教堂的钟声彻夜不停……在我的身体下面他一点一点地变冷了。啊!他弥留的时间可真长啊!到底是什么时间死的?我也不大清楚。我趴在他身上……是的……我实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因为……因为即使在当时,即使在事后,对,即使在事后,我也分不清他的尸体和我的身体。我只感到他的尸体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你明白吗?(喊叫)他是我的初恋啊……

(日本人打了她一个耳光。〔或者,你宁愿要他拼命捏紧她的手。〕她好象不知进怎么挨的打,但突然凊醒过来,看来她能理解他这样做是必要的。)

她:后来,有一天……我又尖叫起来了,因此,他们又把我关进地下室。

(她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节奏。现在到了玻璃球这一场:玻璃球滚进地下室,她拾起它,把带着人的体温的玻璃球握在手里,等等,后来又把它还给外边的儿童,等等。)

她:……它是暖和的……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让她说下去。她继续下去。)

她:(停顿片到)我想我是在那时忘却仇恨的。(停顿)我不再叫喊了。(停顿)我恢复了理性。他们说:“她恢复理性了。”(停顿)在一个节日的晚上,他们把我放了出来。

(黎明。内韦尔。河边。)

她:卢瓦尔河畔。黎明。人们正在过桥,人数有时很多,有时很少,那要看是什么时候。远处一个人都没有。

(内韦尔共和广场,晚上。)

她:不久以后,我母亲告诉我,我得趁晚上到巴黎去。她给了我点钱。我在晚上骑自行车到巴黎去了。那时是夏无,晚上天气也很暖。当我在两天以后到达巴黎时,报纸上满版都是关于广岛的消息。我的头发已经长得很象样了。我走到街上的人群中间去。

(有人把另外一张风笛舞会唱片放在自动唱机上。)

她:(仿佛刚刚清醒过来)十四年过去了。

(他递给她一点喝的。她喝了,显然平静了下来。他们从内韦尔的往事中挣脱出来。

她:我甚至不大记得他的手了……那种痛苦,我还记得一点儿那种痛苦。

他:今天晚上吗?

她:不错,今天晚上我记起了那种痛苦。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也忘掉。完全忘掉。一切都忘掉。

她:(抬起头看着他)到明天这个时候,我和你之间就要相隔万里了。

他:你的丈夫知道这件事吗?

她:(犹豫)不知道。

他:那么,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吗?

她:是的。

(他站了起来,抱住她,把她强拉起来,紧紧地拼命地抱住她。人们看着他们。他们并不理会。他非常快乐。他笑了。)

他:只有我知道。没有别人知道吗?

她:(闭上眼睛)别再说了。

(她更紧地贴近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嘴唇。接着,好象突然之间变得非常快乐:)

她:啊,有些时候,能有个人在身边是多好呀!

(他们慢慢地分开,他又坐下了。)

他:是的。

(有一盏灯灭了,也许是河边的灯,也许是酒吧间的灯。她跳了起来。把又在抚摸他嘴唇的手抽了回来。他没有忘记时间过得很快。)

他:再对我说一点吧。

她:好吧。

(思索,想不出什么。)

他:再对我说一点吧。

她:我还要再经历那个时刻。那个永劫不复的时刻。

(她在喝酒。他在说话,他好象游离了现实。)

他:几年之后,当我已经忘掉你的时候,当我纯粹出于习惯,又有这类事情的时候,我仍然会把你当作爱情忘却的象征来怀念。我想起我们的邂逅就会想起忘怀的可怕。我知道我会那样的。

(人们正在走进咖啡馆。她看着他们。)

她:(抱着希望说)在广岛,晚上会停止活动吗?

(他们开始玩最后一场互相欺骗的游戏。)

他:永远不会,广岛晚上永远不会停止活动。

(她放下酒杯,微笑着,微笑里隐藏着忧伤。)

她:我喜欢那样……喜欢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醒着的城市——

(酒吧间的老板娘关了一盏灯。唱机也停了。他们处于半黑暗状态。咖啡馆关门的时刻很快就要到了。他们都闭上了眼睛,好象突然害起羞来。循规蹈矩的世界把他们驱逐出来,因为在这个世上容不得他们这种奇遇。没有必要斗下去了。她突然明白了这一点。当他们再睁开眼睛时,他们确实笑了,“为的是不要哭出来”。她。站起身。他没有阻拦她。他们走出咖啡馆,在茫茫的黑夜里,站在咖啡馆门前。她面对看他站着。)

她:有时需要忘掉社会造成的困难,否则就会闷死。

(咖啡馆关掉最后一盏灯。两个人都垂下了眼睛。)

她:走吧,离开我吧。

(他开始走了,抬起头望着天空。)

他:天还没有亮……

她:没有(停顿)也许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他:是的,可能是这样。(停顿)除非,也许有那么一天,战争爆发了……

(停顿。)

她:(讽刺地)不错,战争……

第五部

(又过了些时候。我们看见她在街上出现了,走得很快。接着,又看见她在旅馆的门廊里,拿了房间钥匙。然后,我们看见她在楼梯上。然后,她打开她的房门,走了进去,突然站住,就象面临深渊、或发现屋子里有人。她退了出来,轻轻地关上房门。

上楼,下去,又上楼,等等。她折了回来,在过道上走来走去。绞着双手,考虑该怎么办,她想不出办法,又突然回到她房间。这一次在房间里呆定了。

她走到洗脸盆跟前,往脸上撩了些水。我们听到她的第一句内心独白。)

她:你以为你知道,不,你不知道。

在内韦尔,在她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德国情人。……

我们要到巴伐利亚去,亲爱的,我们要在那儿结婚。

她从来没有去成巴伐利亚。(照镜子)

我倒要看看没有到过巴伐利亚的人谁敢对她谈论爱情。

你还没有完全死。

我把我们的故事告诉别人了。

我今天晚上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对你是不忠实的。

我把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了。

你看,这是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故事。

十四年了,我没有再尝到……不能实现的爱情的味道。

自从内韦尔以后。

看我怎样正在忘掉你……

看我怎样已经忘掉了你。

看着我呀。

(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我们看见新建的广岛,它安静地沉睡着。她忽然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她那潮湿的面孔——好象是眼泪,变老了,变憔悴了。这一次,她厌倦地闭上了眼睛。她擦干脸,很快地离开屋子,走出门廊。)

(我们再看见她时,她坐在一张长凳或一堆石头上,离开他们晚上呆过的咖啡馆大概五十英尺远。咖啡馆的灯光射到她的眼睛上。目光呆滞,几乎是空洞的,因??

 5 ) 时间的枕木

塞利纳在《茫茫黑夜漫游》里用了很多圆点,在词与词之间,在句与句之间。塞利纳说,这些圆点就是语言的枕木,让他的词句得以行驶下去。雷乃在《广岛之恋》中发现的被认为开创现代电影语言的蒙太奇手法,也正是为杜拉斯剧本中人物的内心旅程铺设的枕木。
杜拉斯专注于将个人的内心体验与时代动荡并置,在《八〇年夏》中可以看到,她试图面对(或制造)外部与内部之间的罅隙,然后尽力将双方拉近这个空缺,在这个过程中不断修正偏差值。从这个方面来看,影片《广岛之恋》可以被粗略地分为两个部分,从外部(广岛原爆)进入,再从内部(少女往事)走出。影片中最大的危机出现在中段,男女主角险些被游行队伍冲散,女主角终于“进入”历史之中,但却遭遇了历史与个体之间的巨大裂缝,她也由此暂时抛开了对广岛的探寻,开始追索个人的往事。
女主角在到达广岛之后就被拖进了静止的时间之中,而男主角正是引领女主角回到日常时序的存在。当然,女主角最后并没有真正回到日常,时间的流逝成为了影片中唯一“真正的”日常,而这个日常在它的样貌上却是被重构出来的。甚至可以这样讲:《广岛之恋》是一部关于“如何让时间继续走”的电影,雷乃铺设的枕木在不断拨动时钟的指针。
在杜拉斯看来,一个人的历史是没有的,不存在的,人时时刻刻都在以内心于时代中的体验来重构自己的过往。这一点在杜拉斯自己后来的电影作品中逐渐走向极端,比如在《毁灭,她说》中人物与人物叠加、语言与语言重复,个体对时空的体验完全凌驾于时空之上;时间不再正常流动,而是变成西部酒馆里那种自回门,我们无法通过仅仅看到它的摆动而判断有人走入还是走出。而雷乃在随后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也几乎是在循着杜拉斯的这条路走(尽管编剧换成了格里耶)。
《广岛之恋》中纷繁复杂的自由联想,伴随着女主角对往事的念白,很容易会被认为是一种闪回,是现实激发了女主角的不断回忆。而事实上,这个闪回更像是发生在影片开始之前。片头字幕的背景是广岛的原爆示意图,看上去也很像一个人的心脏发生了爆裂。于是在影片一开始,女主角就已经失去了与日常的联系,男主角用一个否定句开启了引领女主角的进程。正是在男主角一步步的引领之下,女主角才得以在正常的时序中逐步释放早已发生在影片开始之前的“闪回”,而这个男主角(以及他之后的不离不弃)并且是女主角的“闪回”所召唤出来的产物。
在影片的尾声部分,我们看到女主角开始质疑自己对过往的追忆是否有虚构的成分,这正暗合了杜拉斯的企图:即把内部和外部两方带至裂缝,让它们在坠落中自行混合、消弭。这个过程在个体身上是周而复始的。男女主角没有姓名,直至最后以各自所属的地名相称,标志着个体“原爆”能量在大历史中全部释放完。观众在这里遭遇了故事的戛然而止,两人的爱情不知何去何从。故事看似有始无终,但影片在此却已然完成了它所要做的一切。
雷乃铺设的枕木成为了影片的外化,在形式和内容两方面都吸引了观众更多的注意力。而影片真正的主角——时间——就在这一根接一根严丝合缝铺就的枕木之上轻捷驶过,没有人能记住它的样貌。雷乃的枕木永远留在那里,标示着一条已弃用的铁路。有人会特地前来瞻仰、抒发缅怀之情,有人把其中的几根视若珍宝般撬走收藏。至于枕木上究竟驶过了什么,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去记挂了。

 6 ) 别了,《广岛之恋》

         昔日,闻讯朝鲜国试爆核弹,给这一地区带来新的危机,不禁想起了广岛。就看了看电影《广岛之恋》 。
         影片《广岛之恋》由爱情故事引出战争往事。讲述法国女演员(埃曼纽尔莉娃)来到日本广岛拍摄一部宣传和平的电影时,邂逅当地的建筑工程师(冈田英次)。然而,因为广岛这块土地的特殊性,两人在激情相拥时,女演员脑海中总会闪现若干有关战争的残酷画面。建筑工程师在描述广岛遭原子弹袭击的惨状时,也常令她回忆起她在二战时,在法国小城与一名德国士兵的一段爱情往事。
         影片在表现手法上,没有像传统的线性叙述方式,而是运用了大量的时空交错、转换的意识流手法,展示人物的活动。同时,也充分的运用了象征意义的手法,把过去和现在,现在和回忆,现实和幻想,梦境和现实交错、混杂在一起,使得故事情节扑所迷离,给观众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战争给人们带来的是无限的灾难,和平是永恒的期盼。

 短评

1.对“不可能实现的爱情”的追忆,对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更是心理上的伤害的揭露;2.爱情是牺牲品。爱情是忘却与记忆、伤痛与疯狂、精神与欲望的象征。整部影片就是一个矛盾的纠结体;3.在广岛这个适合恋爱的城市里,关于你的记忆在焚烧;4.总有一天,往事总将被我遗忘,你也一样。

3分钟前
  • 有心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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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新浪潮要是先看阿伦雷乃真TM就亏大了。每次看到这种类似廊桥遗梦调调的片子我就J8恶习。

7分钟前
  • 宅拾叁
  • 很差

仅代表我个人表示: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做作,就像周璇在唱天涯歌女 = =

12分钟前
  • 某四
  • 还行

看到了,看到了,这部电影我看到了。这部电影,我什么也没看到。

13分钟前
  • 祥瑞御兔
  • 还行

时间难倒回,空间易破碎,把左岸搬到广岛后,城市与城市发生的禁忌恋情。放下旧爱的方式不是拥抱新欢,而是讲述记忆。看完最大感触——嗯、杜拉斯的文字很适合拍成旁白体...

14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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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伦·雷乃长片处女作。本片标志着西方电影从古典主义转向现代主义,由同属左岸派的玛格丽特·杜拉斯编剧,雷乃在片中将广岛原爆纪录片与情欲段落交叉剪辑,并通过倒叙式闪回与跳跃性剪辑,将个人的苦难与战争浩劫相结合,对记忆与遗憾、内心现实与外部现实作了探讨,达到电影与文学的平衡。(8.5/10)

16分钟前
  • 冰红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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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吧。后半段我睡著了。但是開場真的很BT。很有日本人的骨風。

18分钟前
  • Gri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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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JIFF2018#开头无比震撼,文学埋伏于影像背后上演暗度陈仓的妙计;激活回忆的是化石的空间(广岛与内韦尔)而非柏格森意义上绵延的时间(十七年);普鲁斯特的apathy and forgotten:“当我们恋爱时,我们就预见到了日后的结局了,而正是这种预见让我们泪流满面。”

22分钟前
  • Al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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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资料馆看的配音版!!真想骂人啊配音真是最可怕的电影产物!!!!!性高潮的时候一个大妈冷淡的中文配音:弄死我吧。。我喜欢通奸。。(还有一些矫情的台词用中文说出来真是连琼瑶都要闭嘴了

24分钟前
  • 胡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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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唤他Hiroshima,他唤她Naville,他们不知彼此姓名。她的灵魂漫溢着战争弥留在她身体里的伤痛,她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是一个无底深渊。他们的邂逅与爱情无关,不过是关于战争与无法弥合的过去的短暂而苦痛的遗忘。世界上每一处战争幸存下来的地方,都残留着这样的伤痕。文学气息浓重,一首悲伤的散文诗。

27分钟前
  • 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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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修复的版本,片中讲的法语还算适合裸看。最后一段的情绪没有看进去。另外被隔了一个座位的男生假装无意伸手过来碰手臂,明显躲开后,他开始一遍遍抚摸起中间质感还不错的布椅,好像沉浸在影片伟大的开头里无法自拔了……

28分钟前
  • fr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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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个电影很有历史意义什么新浪潮左岸派代表作什么的但是它确实不好看。

29分钟前
  • 思阳
  • 还行

有人在你心里产生过一次核爆,那残留的废墟注定终生无法消弭。有的人选择寻找新的裂变,试图掩盖过去,但偶然的沉渣泛起,还是会勾起回忆。除非当量更大。有的人选择坐地自爆,塑造新的自己。但有时会坠入地狱。除非置之死地。

33分钟前
  • Fleurs.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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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派”代表作。大量的意识流回忆显得文学意味太重。一些长镜头实在冗长,配乐也很怪(一部文艺爱情片用的光怪陆离的配乐)。我对这电影的表达意象,反倒觉得张洪量的那首同名曲最是贴合本片的意味(可能二者没啥关系)。这种审美需要训练,如有兴趣,先看经典影史教材。非发烧友不建议浪费时间。7.9

35分钟前
  • 巴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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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FF2014#重看,四星半;简直是马里昂巴的先声,从时空断裂到破碎叙述,从回忆的不确定到自我说服,两位大牌编剧都撼动不了雷乃的固定风格;雷乃是意识流影像呈现的最佳人选;我害怕会忘记你,我已经在忘记你,我们不同踏入时间的同一条河流,今夜你的名字叫广岛,我叫内韦尔。

37分钟前
  • 欢乐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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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闪回画外音,回忆梦幻遗忘想象潜意识,西方电影古典转现代的里程碑,文学电影开山之作,现代主义涟漪的原爆点。意识流结构方式,时空交错剪辑,独白叙事视角/心理化人物塑造,心理结构时空,象征与隐喻镜像语言,新小说人文关怀。法日场景两套班底分别拍摄,无主镜头

39分钟前
  • 谋杀游戏机
  • 力荐

第一次看是很久之前了,这次修复版重映再看,感觉就像从没看过一样。

40分钟前
  • 陀螺凡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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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是50年代末,现在有多少人敢这么拍片!无怪当时这片子引起影坛震动!同年的四百击一比真的是相形见绌了。现代主义意识流不说,雷乃和杜拉斯其实是把爱情的幻觉和广岛的幻觉并置,把战胜国法国和战败国日本的共同的伤痛连接起来,进行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哲学性思辨,远远超出了反战的范畴。

44分钟前
  • 圆圆(二次圆)
  • 力荐

这片子我看不进去,还不如自己YY呢。

45分钟前
  • mon babe
  • 还行

回忆让我歇斯底里

48分钟前
  • 鱼丸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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