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无关风月
《风月》是陈凯歌较为冷门的电影。之所以冷门,是它处于陈凯歌导演作品序列中高不成低不就的层次。论高,有《霸王别姬》、《荆轲刺秦王》这样的神作;论低,有《无极》这样的奇葩。大多数观众对陈凯歌的认知,大抵在这高与低之间二者选其一,很难有人会提起他那些中层次的作品。然而就像某些比赛、评比在计算最后结果时,去掉一个最高分和最低分一样,陈凯歌的那些中层次作品更能体现陈导的优点与不足。《风月》、《梅兰芳》、《妖猫传》是这类中层作品的代表。
以《风月》来说,一部电影的关键除了故事,还在于它想传达的主题和情绪,故事是依附在主题之上的。那么《风月》到底讲了什么呢?是爱情悲剧吗?是这样,忠良直到大小姐嫁人后方知回头,可为时已晚。这爱,忠良悟得太迟,大小姐等得太久。爱的遗憾是影视作品重复的最多且不为人厌烦的主题。是封建礼教下对人性的摧残吗?是这样,庞家大院的每个人都被困在这个牢笼中,哪怕时已民国,即便在花都见识过各种新事物的忠良也摆脱不了少时给姐夫点烟,被奴役的压迫。以上主题,均有所指,但并无突出,未能给人以深刻的情感滞留。因为当你看完整部电影,捧起茶来品两口试图回味适才的影片时,你会发现陈凯歌的电影作品中,一方面他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哪怕在某个细节上都要体现导演个人精致的小心思),另一方面你又觉得他什么都没说,你记住的往往是情绪,而且是没有余温的情绪,就连这情绪都得分作品而论,有的作品可能连情绪都没有,空剩一堆文艺份子的长吁短叹。这是陈凯歌的劣势所在。他的作品往往是个人表达凌驾于电影完成度、观众期许之上。这和第五代导演的兴起背景以及陈凯歌自身的家庭环境有莫大关系。
第一,第五代的崛起正值国家从动乱中走出,一切百废待兴。当一个民族经历了一段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变动、灾难后,反思历史等主题占首位,娱乐反而居于其次。加上第五代导演的电影体系是反好莱坞反类型的,瞧不上好莱坞成熟的叙事规则,也没接上中国老一辈导演通俗剧里头的趣味以及中国人骨子里“不拿事当事”的玩心,浮得太高,太沉重,艺术手法毋庸置疑,在那个时代,向世界展示了独属于中国的艺术创造力,影史地位无可撼动。但这种创作思路在市场开始完善之后,对大部分观众便显得枯燥,这是由经济地位所导致的市民心理变化,安定时代下,人们重又需要娱乐了。如何在电影趣味和个人表达上达成统一,成了第五代导演在进入新世纪后的一大挑战。
第二,陈凯歌的出身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导演陈怀凯,比起同代中被评过“黑五类”的张艺谋和野路子出身的冯小刚,陈凯歌可谓是“天之骄子”,注定了其生来就是拍电影的。陈凯歌打小文学素养极高,好读书也会写书,出版过《少年凯歌》一书,里头的文章今日读来,亦能感觉到陈凯歌扎实的文学功底,陈导绝对算得上散文大家。然而电影和文学终究是两种表现形式,回到电影创作上,陈凯歌的这种文人气质是一把双刃剑,其时常用错了边。环境因素和个人因素,让陈凯歌不能(估计他本人也不屑)像张艺谋一样探索电影的表现形式,视听感受,而是沉醉于诗人气质的个人表达无法自拔。当然,导演有表达欲是肯定的,没有强烈的表达欲当不成导演。关键在于如何平衡,李安的文人气质并不影响他的电影,反而锦上添花。
陈凯歌的这把双刃剑,使用是否得当,有个至关重要的前提:一个好剧本。《霸王别姬》很大程度上是归功于李碧华的原著和芦苇的改编。当有一个好的剧本作为基础时,陈凯歌的氛围营造和细节把握,是电影的加分项;当剧本单薄时,陈凯歌的表达欲就喧宾夺主了,时而会让角色说出不属于人物自身的话,而是导演的话。不是不可以,王家卫电影中每个角色的口吻大体一致,即流放、疏离、孤独和不安全感等属于现代人的特质。区别在于陈凯歌拍的大多是故事片,人物有性格,故事有起承转合,不似王家卫般的随性。在这种有一定规格的剧情片中,个人表达过大,又不能和角色达到自恰,是剧作上的失衡。
另外,陈凯歌偏好话剧风,无论是《荆轲刺秦王》、《风月》、还是《无极》,演员的表演和环境氛围的营造都趋向话剧。此法有利有弊,好莱坞早期电影由于电影这门艺术处于发展中阶段,技术有限,剧本构建和表现手法一定程度上是借用的话剧,尤甚者如比利.怀尔德。在这种技术有限下反而让创作者更聚焦于电影的故事本身,而不被过多的不必要因素影响,所以你现在回看好莱坞黄金时代的那些影片仍觉得饶有趣味,因为它更注重于一个故事的完成度,而这种完成度的构建,来源于话剧,如《满城风雨》、《育婴奇谭》、《彗星美人》、《欲望号街车》。昆汀承袭了这一点,昆汀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有话剧因素,《落水狗》仓库戏的崭露头角,等到了《八恶人》话剧因素更是成为整部电影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姜文是学戏剧的,《鬼子来了》、《让子弹飞》都有话剧基因,《一步之遥》走的更远,先锋派和荒诞戏剧的路子,大多数路人就都懵逼了。
以上提到的,对于话剧的借用,体现的是在戏剧张力的营造和戏剧性的设计上,陈凯歌注重的则是戏剧的表演形式。如同《哈姆雷特》中的“to be or not to be”,更多的是角色对个人内心世界的剖析或展露,是创作者借角色之口意图对观众述说的某种思想或思考。这种表演形式慎用。话剧是在舞台那一方寸之地的演出,观众只能通过演员的动作和台词来了解一个人的内心,不能有太多细微的表情、动作,因为过于细节的设计,坐得太远的观众就看不到了。所以大多数情况是像哈姆雷特一样,袒露心声,我们可以直接了解人物的所思所想,话剧的魅力在于台词,台词塑造人物,如老舍先生的《茶馆》。而电影,是影像的艺术,影像是用来让人观看,不是给人解释的。行为与动作使你最直观了解一个人的内心,留存解读空间,什么话都说破,便不好玩了。布列松、梅尔维尔都是擅长留白的高手。
《风月》中便有多段人物自白,大多是出现在张国荣饰演的忠良身上。述说着自己如何痛恨这个家庭,背负怎样的痛苦,或是我有多爱你等。这种台词宣泄在很多电影中也有,但得基于一定的情绪铺垫,建立在观众对人物感同身受的前提下,才有力道,在高潮临近前是常规,用多就滥了。好巧不巧,陈凯歌的表达欲和话剧台词形式一碰,如果没有先前说的好剧本作为支架,或是优秀演员作为台词的容器,整个段落易成为冗长的说教,陈导恨不得一股脑向观众解释,生怕观众听不懂。这个问题在《道士下山》中尤为失衡。
再者,话剧表演形式,对演员的要求极高,因为话剧的台词是艺术化的,超出生活的,你让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用莎士比亚戏剧的腔调说话,人家只会觉得怪,不会觉得美。这种美只能体现在文字上、舞台上。底子不扎实的人说起话剧腔来,给人更多的感觉是矫情。《风月》、《荆轲刺秦王》的演员阵容,无论是张国荣还是李雪健,都出色完成了任务,其气场和功底,使得人物与台词融洽,情节亦流畅自然。对于影片整体风格的塑造,起着不可缺少的点睛作用。而到了《无极》,演员班底是谢霆锋,张柏芝这样的偶像派,并不是说这些演员无实力,而是香港的表演训练和话剧的台词风格相距甚远,二者之间很难统一。故而那些原本便华而不实的台词从电影中人物的口中说出,更是显得浮夸、中二和矫揉造作。
当然,陈凯歌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可不是凭空而来。如我文章开头所言,这是一个长处和短板都很明显的导演。拿《风月》为例,陈导长处之一,在于氛围的营造,情绪的把握。这一点来源于陈凯歌本人对中华文化的深刻了解和独到见解以及文学素养打下的识人识物的底子。陈凯歌的很多电影,在环境基调上味道很足。《梅兰芳》前段新老两代关于京剧破与守的对垒,《妖猫传》中对于“大唐风流”这四字最具象化的呈现,《风月》里封建礼教下的压抑气息,皆是增添影片质感的妙笔。《风月》开场便是一道冷光对着一个低着头的小女孩,一个阴惨的画外音说着“鸦片”的好处,开局便阴森。“风月”片名二字是绿色,绿色是恐怖片中的惯用色调,旨在表现本片中,在鸦片的毒害和封建礼教的束缚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杜可风的摄影,是实现陈凯歌想法的一大重要利器,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庞家祠堂传接仪式上森然的压迫感、上海花街柳巷的艳媚、性爱场景的意乱情迷。陈凯歌的电影,在情绪,重氛围,场景营造上颇有一手,让你有明确的感知。就像一个好的潮州菜师傅,一口汤下去,就知道功夫在哪儿。
陈凯歌的另一大功夫,在细节。虽然在故事的大框架上,有时陈导的表达欲会占主导,但在细节处理上,陈导不含糊。《风月》里最可挖掘的,不是忠良也不是大小姐,是端午。端午在片中的转折,皆是陈导的精致所在。大小姐为了成为“女人”,把第一次给了端午,这场戏,拍得质朴,表现的虽是情欲,但你不会被影像所传达的内容激起一丝欲望,因为这场戏从内容上看,二人在此方面是明显的生瓜蛋子,过程是尴尬的,但也因为这种“不熟练的尴尬”,营造出了一种生活感,从生活感中点明了人物的最初性格及其后的转变,大小姐开场的单纯、端午的忠心与天真,皆是在这一场戏破的。
这之后,大小姐许身忠良,然而忠良背信而走,独去上海,大小姐经历这一番打击后,神情恍惚,得有端午喂药才成。有一段端午给大小姐喂药的戏,大小姐每日的口中只念叨忠良,端午怒而摔碗,置气而走,这是电影中端午第一次对大小姐有叛逆倾向。端午的变化在某一层面上,又与忠良的经历相叠。二人都是礼教压迫下继而反抗的奴仆,只是结果不同。端午在上海街头迷路后,被各种身着艳服的小姐招呼,开始不自在,但回到住处后,便强暴了大小姐。这时的端午光着上身,大小姐身着洋服,两者的服饰和所处的位置与在庞家大院是截然相反的。脱离庞家大院的压抑,来到欲望之都上海。在连番拒绝小姐们的诱惑后,端午想通了,正好对应了忠良所说的那句话“上海是男人的天下。”(虽然他不曾听忠良亲口提起,但环境对人是有诱导作用的)。所以在住处的情况是,端午光着上身,这是在袒露男性原始的欲望,是征服欲和占有欲;而大小姐穿的是洋服有别于大院里的绸缎,原先是正统、威严的,现如今是艳丽,诱惑的。她在端午眼里,不再是大小姐,只是个女人;这里也不是庞家大院,这是上海。这一行为,是欲望使然,也是反抗使然。忠良的斗争对象,是姐夫;端午的斗争对象,是大小姐。所以忠良毒了姐夫,端午上了大小姐,这是对他们所受压迫的反抗,而他们皆换来了一记巴掌。
影片末尾,端午梳起了和忠良一样的发型,忠良反而颓废了。端午的眼神不再天真,看到的只有狡诈。二人命运上的重叠,体现在导演对细节的铺垫和把握能力上。所以陈凯歌的那些中层次作品,往往也会有一两个出彩的人物或人物与人物相处的段落,人物单体是没有魅力的,人物与人物如何相互制约、影响,才是魅力所在,差异塑造个性。还有一个典型是《梅兰芳》中福芝芳与孟小冬关于“白开水干净”的对话,简洁有力,人物个体性格,彼此关系,暗流涌动的氛围,都立起来了。
近年来陈凯歌热衷于上综艺节目当导师,因在节目中所展现的精湛文采,对表演丝丝入扣的理解,对演员灵活的指导,故而圈粉无数。可见陈凯歌吃透了人物,但为何近年来的电影质量仍差强人意。结合上述的优点和不足,我们可以看到陈导在细节和局部的把握上可称一流,但他缺少对整部电影走向的把控,有佳句无佳章,影片最终呈现的效果,便散了点。本来他可以学张艺谋,用个人趣味在某些细节、转折处做些手脚,让观众暂时忽略剧情的单薄,但又克制不了表达欲,电影在观感上太实,剧本又华而不实,整部电影就萎了。从陈凯歌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编剧在一部电影中的重要性,这是现今中国电影界理应重点关注的问题,很长一段时间来,编剧对于电影的贡献,往往被忽略,急需更多的创作型人才。
说回陈凯歌,如果陈导能有一个好的剧本和克制一下表达欲,我相信他是能拿得出好作品的。有时反而觉得陈凯歌更适合当一个文人,写写诗,写写散文,文人的特质在于随心随性的表达,这恰好是陈导的个性。当文人的名望可能比不上导演,然而凭陈凯歌的文学功底,加以时日,不失为中国文坛一方巨匠。可惜,陈导还是在路上偶有偏差,过于“曲高和寡”,忘了电影本质是一门大众文化。唯有在综艺节目的授课中,才能让人意识到他的才华。
2 )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
风月,与风月无关。霸王别姬,只有虞姬,没有了霸王。
——题记
小谢。
一个丧失了爱的能力的男人。在旧上海的繁华与奢靡中,沉沦堕落。他不能爱,不能说,不能去做任何事。他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随波逐流。
在光怪陆离的声色光影里,他孤傲、自闭。童年的记忆成为追逐他心灵深处的梦魇。睡梦中惊醒时满身的大汗淋漓,使他始终生活在那个摆脱不了的阴影里。他自知早已经丧失了爱,也不可能再去爱……在姐夫的关于鸦片香的叙述里,在他亲姐姐的一声声“来,亲姐姐一口!”呼唤里。一个烧烟的仆人,一个他人的玩意儿!
重返庞家之后,他遇到了如意,……那个童年时他只能在门外轻轻看着的大小姐……他此行的目的。然而真正面对这个女子,他心软了。在最后一刻他放弃了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他不能去面对,他只有选择逃避。他放弃了如意,孤身一人逃回他往日的纸醉金迷的生活中,虽然痛苦和绝望。
爱情复苏了,注定他的生活也要结束了。大大沉痛地叹息着,“我的忠良毁了,毁了。”
蝶衣。
一个戏痴、戏魔、戏疯子,一个爱上男人的男人。
从始至终,他都牢记着师傅的从一而终嘱咐,……无论是对京戏,还是对霸王,以及段小楼。在段小楼质问他给日本人唱堂会了的时候,他很坦然地说,他们中有人是懂得戏的。在关于汉奸的审判上四爷小楼那坤为了救他作伪证的时候,他黯然地说,他们没有打我,青木要是不死的话,京戏早就传到日本国去了。在文革中面对段小楼的背叛,深感绝望的蝶衣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我要揭发,我要揭发!”
蝶衣始终认为戏就是生活,生活也是一出戏。所以他才会幽幽地问段小楼,虞姬何以要自杀;所以才会沉浸在旧日光景里,一遍又一遍的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从一开始,蝶衣就注定了虞姬一般的命运。霸王早已经不在了,师哥也再不是以前的师哥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剑光过处,香魂一缕。
如意。
小时候的肆意胡闹,长大时的反叛。一个在旧体制下如祠堂般被禁锢的灵魂只要有一点点的雨露就可以长出自由的翅膀。
忠良(小谢)的出现,成为了她的希望。可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子,是与上海的那些灯红酒绿不相适宜的。在上海那个地方,是个男人的天下。男人和女人每天都像在打仗,……即使赢了也是输了。
爱情之于她也许只是自由一个借口,或者说在女人眼中爱情的本身就是自由。为了那个来自上海的男人,她舍弃了自尊去讨好他。从上海采购来大批的时装,跟他学骑自行车,玩弄自己根本不知道作何用处的剃须刀。因为看到了那个来自天香里的女人的照片,就认为做女人是比做姑娘好。然后把自己的初夜给了那个跟班端午。为的只是做女人,而如意认为忠良是喜欢女人的。又是为了这个男人,她宁愿舍弃诺大家族跟他远走高飞。即使在亲眼目睹了忠良不过是大上海的一个无耻的拆白党小谢时,她也并没有恨他。只是轻轻地问他,你爱那个女人么?
……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她说。你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你根本回答不了。
菊仙。
虽出身于青楼,沦落于红尘,却敢做敢为,敢爱敢恨。为不受地痞流氓的侮辱,宁愿去跳楼。为了小楼的悦己,可以从花满楼中赤脚奔出。
她爱上了小楼,可也看到了来自蝶衣的威胁。她知道只要蝶衣一天在小楼身边,她就永无宁日。所以她要不惜一切来拆散他们两个,即使让小楼放弃自己的戏曲事业也再所不惜。
这是一个唯一可以看透蝶衣的女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蝶衣如自己般爱着小楼。她们的心灵是相通的。当有一日,看到蝶衣如孩子般无助绝望的时候,她原谅了蝶衣。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听他一声一声的“妈,我冷!”的呢喃。
蝶衣爱着的是那个如霸王一般的段小楼,菊仙爱着的也是那个敢做敢为的段小楼。她喜欢那个为了自己而去拍砖的男人,喜欢那个为了蝶衣而去和那一帮兵痞大打架的段小楼。可是当那个男人在受批斗时说不爱的时候,她也如蝶衣一般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红嫁衣成为她和小楼的开始和结局。
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小谢,是一个丧失了爱的男人;蝶衣是一个把爱,生活,戏搅在一起的男人。两个性格如此迥异的男人,却决定了同样的命运。没有爱的人,终究会遗失自己的真爱;把爱当作生活的人,注定只能为了爱飞蛾扑火。
如意和菊仙都是敢爱敢恨的女子。可是绝望会在结局中光顾她们。不幸的故事可以在不同的时空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演。
就像旧社会造就了端午这样一个卫道士,文革造就了小四这样一个反叛者。
影片之外。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桥,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体会彼此什么才最需要,别再寂寞的拥抱。”这首歌是在这篇文字出现之前,我一直放在耳边听的。
还有一句是霸王别姬的片尾曲《当爱已成往事》,“……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纵然记忆抹不去 ,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3 ) 风月
电影开始的时候,张国荣,白西装,白鞋,一身白,干着骗女人的拆白党这样一个有前途的工作。凭借着优良的天赋,为组织最高领导赏识重视。。。他叫他“大大”,这个词在我的家乡的称谓中指娘家直系亲属中的父辈。
然而那时候,其实他还不懂得他玩的游戏有多危险,不懂情跟鸦片差不多,沾了的人不是废了,就是死了。
后来他果然以身试毒,真心爱过的两个女人,一个为他自尽,一个被他毒害。情字上身,女人其实根本不管你是什么流氓混混也好,地痞无赖也好,要骗她钱也好,想要她命也好,都只想知道一件事:你爱我么?女人就是这么无聊的感情动物。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回答比说我不爱你还要坏,如果你没有及时回应,那听到这个答案的未婚少女可能会心死另嫁他人,而已婚妇女则可能会跳楼,因为她们一般已经心死无可死,唯有身死。
这个电影不算很好,前面讲小忠良的部分颇有点散,节奏上有断裂。故事也就是一个普通狗血的爱情故事。张国荣扮演的主角一开始的薄情风流不过是假象,他内心其实软弱,阴毒,缺乏力量,给人感觉白瞎了一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姐弟恋也不过是个噱头,那个端午倒是有的一看,变身之后形如兽类,眼睛里刷刷射的都是怨毒。就是为何变身的线索刻画不充足,给人感觉有点生硬。关键他又不是主角。还是主角太弱,尤其最后回去找如意,拆白党最高领袖充满沉痛地说:我的忠良,废了。。。我也有同感啊同学们。刻画这样害人害己的一个小男人干什么啊?关键他回去还冲巩俐喊:我爱你!风度尽失,毫无形象。虽然你可以说这就是生活的常态,那反衬着前面的情节有多装逼。。。
除了霸王别姬,陈导其他所有的作品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字:作。想说得太多而能力有限,真正表现出来的东西太浅。真怀疑他霸王别姬是怎么拍出来的。
这个片子还是有别的可看之处:比如江南水乡,深宅大院,阴暗的房间,光线像尘土一样在空气中飞舞,雨水下灯红酒绿,有如梦魇。这一部分大概来自王安怡的南方吧。而那个一叶扁舟划出莲池,一个眉眼干净遗世独立的白衣少年伫立船头的形象,大概是陈导心中自我的投射。因为这样的少年,他的每部戏都有。
要我说,其实张国荣的忠良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受,幼年失牯,备受欺凌,自尊心和性格都被扭曲。别看他花天酒地到处留情,其实急需女人的真情拯救。而巩俐演的如意则极有女王气质,不但是一家之主,而且极其单纯,不沾世事。两人的第一次,如意说:为了你,我跟端午试过了,来,你身子沉,你在下面,我在上面。估计就是这句话,彻底降服了小受渴望被统治的心。。。
4 ) 风月场上,最稀薄的是爱情
《风月》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有些神经错乱的诗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很有道理,让你回味无穷,但你却无法对他这个人本身有个正常客观的评价。在这部电影中,你可能对背景中时隐时现的蝉声蛙声印象深刻,可能对打在人物脸上的一束灯光印象深刻,可能对张国荣的某个眼神印象深刻,可能对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的出场印象深刻,甚至可能对充当道具的一束玫瑰花、一杆烟枪印象深刻——这部影片有很多出彩的地方,因为它聚集了一个华丽到奢侈的制作阵容。但是,在看完整部电影后,我无法对电影的整体形成一个最起码的认同和评价。用某个影评人评论陈凯歌的话说:“他只确定要做大,要做强,要做美,要做复杂。但是,要做什么?”这并不表示这部电影是没有内容的,相反,它所要表现的内容是相当丰富并且很有深度的,只是不够清晰罢了。
着眼到人物塑造上,每一个人物的塑造都是立体的和有深意的,但是人物之间的关系却显得淡薄和松散,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并不够深。用以表现影片内容的并不是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而是每一个人物的生存背景和成长历程以及演员对角色心理的把握和再现。
首先是如意。如意是庞府大宅中的大小姐,从小闻烟长大。在这个趋向于没落的封建大家庭中,由于时代的混乱,家道的没落,父亲和哥哥的荒淫无度,她没有接受过多封建礼法的教育,从小就是个被纵容的叛逆者,她厌恶和背叛了由姨娘们构成的,充斥着麻将声和嗔笑声的庸俗的女人的世界,却也无法走入以祠堂为象征的男人的世界,这使得她从小就对男人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以及以对七公公的无理和对端午的耍弄为表象的对男人的世界的叛逆。如意从小就被寄托了未来掌管这个大家庭的秘密职责(可以从影片中一个很短暂的镜头:某个长辈把一串钥匙和一个铃铛挂在了小如意的后背),这使得她好像天然就有这份傲气,在父亲死后很自然地走上了庞家的当家女主人的位置。身着一身白衣的如意从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男性族人面前走过,这矛盾鲜明的镜头很明显的表现出导演的价值取向,同时暗示了这个封建大家庭伦理制度的崩塌。这样一个奇女子旺盛的生命力足以把庞家大宅闹得天翻地覆。但是当一个对她来说来自外面世界的陌生的男人——郁忠良出现之后,当郁忠良信誓旦旦地向她描述了红墙绿瓦的北京城之后,当终于有个男人可以用不屑(虽然是伪装的)的眼光看她之后,她的生命热情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延展成为对于爱情的渴望以及使她进一步成长的动力。这个女性形象,并不只是一个异类,还寄予了导演对于女性本身的探索,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女性共有的坚定、固执和探索的勇气。在去到上海之后,面对着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城市,这个女人没有产生丝毫的动摇和困惑,因为她清楚这并不是她所向往的红墙绿瓦。这使得她可以不受干扰地,很明白地看清自己的位置,看清郁忠良的本质,坚定执着地问出:“你爱她吗?”,“你爱我吗?”这个实质性的问题。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对爱情的渴望即是对更大的世界的渴望。在少年时遭遇退婚而感到了巨大缺憾的如意终于又产生了对更大世界的渴望。在面对郁忠良的软弱和游移时,如意更显现出了巨大的生命能量,终于主动放弃这段无果而终的感情,为自己挑选了更合适的新郎。电影公映后,观众纷纷指责片中如意的扮演者巩俐并不适合这个角色,认为她年龄偏大,而且演不出江南女子特有的韵味(巩俐是山东人)。我认为,如意那种不晓人世的单纯眼神、这种单纯中自然透漏出来的固执和狠劲儿(最明显的是在端午向景云揭穿如意与他及忠良的关系时如意毫不犹豫给他的那巴掌)、明显流露出的欲望,以及独立掌握一切的自负,至少在目前的中国,只有巩俐演得出来。倒是江南女子中会不会真正产生如意这种性格,我表示怀疑。个人认为,巩俐习惯性的双唇微张,双眼睁大却迷离的表情真的是绝了。后来的章子怡跟她相比,固执和狠劲儿有余,单纯和诱惑不足。
再来看郁忠良。这是一个比如意更加概念化的人物,我觉得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一个人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命运。他的命运是在那个他乘着小船从一片满是躁动蝉声的荷塘中靠近庞府的夜晚开始的,那个夜晚,姐姐对她说:“书带了吗?你姐夫说,不读书的时候,学着给他烧烟吧。”从此,他离“读书”的生活越来越远,却被鸦片的毒气笼罩了一生,被爱与不爱的难题困惑至死。忠良小的时候大概是一个单纯的少年,喜欢读书,对姐姐有着美好的感情,这些留在了他童年记忆的深处,是无法泯灭的。但自从来到了庞府,开始了给姐夫烧烟的生活,在变态的姐夫和神经质的姐姐,还有整个庞府淫靡潮湿的气氛下度过了青少年,这个单纯的孩子终于发生了质的变化,“爱”这个字眼在他心里已经变得肮脏浑浊。他毒了姐夫,想要逃走,逃到他梦想中红墙绿瓦的北京,但没想却逃到了一个更大的风月场——上海。他成为白拆党人,以欺骗女人为手段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我们可以从张国荣入木三分的表演中看出这时郁忠良的情感变化。在干着勾当时,忠良是不情愿的,因为这勾当总让他回想起不愉快的童年,而且他从心底讨厌和鄙视这些贵妇人;但又透着痛快淋漓的报复的快感,因为此刻他掌握着主动权,并且可以冷眼旁观地看着女人们一个个愚蠢地深陷;在成功得手后,他仿佛能够暂时忘却不快的经历,风风火火志得意满显得十分潇洒。但这些风光和潇洒只是一层一撕就破的纸。他的心中始终还是那个自卑的,犹豫的少年忠良。一旦他动了凡心,露出了真心,就会显得十分的痛苦和不自信。个人认为,整部电影中张国容表演的最出彩的地方就是这些不经意间露出的痛苦和不自信的表情,其中最明显的是周迅的两次出场。周迅扮演的这个白纸一张似的跑龙套的人物的作用大概就是要让忠良在这个真假莫辨的大上海风月场上赤裸裸地两次暴露出真实的感情。有了对他的感情的基本的认识,就很好理解他对待天香里女人以及如意的矛盾的犹疑不定的态度。虽然我仍然无法确定忠良是不是真正的对如意和天香里女人产生了爱情,但毫无疑问,天香里女人让忠良动了真心,如意则用自己强烈和毫不掩饰的爱情彻底撕破了忠良那个志得意满的假面目,这些情感变化,大大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痛心地宣布:“忠良废了!”的确,撕去了那层假面目的忠良只不过是一个自卑懦弱的没有能力骗钱也没有能力爱的人而已。他是用戴了面具的自己吸引到了天香里女人和如意,但要用面具后面那个孱弱卑微的心去爱这两个女人却是他做不到的。即使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毒了如意,他也还是不得不逃走了又回来,无法面对自己的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可以说,庞庄的一切是忠良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的,就好像即使他厌恶和鄙视庞庄,却还是注定要爱上一个庞庄的女人;就好像虽然对庞小姐的衣服和书籍大加嘲笑但却打从心里十分喜欢,爱惜地抚摸着庞小姐订做的布料。在看似高傲地,严厉地面对如意的背后,藏着深深的自卑。他在对姐姐的话中明确地说出:“一个庞府的小仆人,敢去爱一位大小姐么?…一个整天伺候大少爷大少奶奶的小仆人,谁会跟他好呢?”。张国荣在电影拍摄完毕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向记者表示郁忠良这个角色是他接触过的最有难度的角色,他演得很辛苦。的确,这部电影对演员的演技的考验是在是有些过分的高,很难想象除张国荣外的任何一个演员接拍这部电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在谈到《风月》是一部怎样的电影的时候,导演陈凯歌是这样回答的:“《风月》是一部温和的女权主义电影。”同时,《风月》又是一部表现“想逃避却又无法逃避的电影。” 我想,这大概就是对如意和忠良这两个人物的塑造意图的精辟的概括吧。
另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是端午。这是一个像是背景般存在的人物。管家庞安的那句“咱们庞家没男人了!”就是对端午说的,那个时侯的端午还不是个男人,只是个跟在大小姐身后的惟命是从的小仆人。但男人是可以培养出来的,只要有充分的养料。这些养料是:大小姐的无视所带来的对自尊心的伤害,上海的荒淫生活对视觉的冲击,族长们凶残的打骂和鲜血。一个男人最有可能在占有女人并受挫的过程中发生变化,因为对异性的占有自远古以来就是用以彰显男性本质生命力的最有力量的表现。端午就是在对大小姐的追逐的过程中成长成为一个组长们眼中真正的“男人”,即从一个顺从的人变为一个畸形的,充满仇恨的施暴的人,而这正是一个封建大家庭所需要的领袖必备的特质。
除了这些主要角色外,影片中还有很多角色都是很出彩的,这主要依赖于众多“老戏骨”的倾力出演。比如说何赛飞扮演的忠良的姐姐秀仪,婷婷的江南腔,神经质的表演,袅娜的走路的步子,在对一个江南女子的表现上,何赛飞无疑超过了巩俐。还有谢添扮演的大大,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众多戏痴聚在一起的表演难免会让人感到做作,矫情。然而这却是这部影片所要传达给我们的东西所必需要的元素,是为了营造与观众有着距离感的气氛所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为我们构造了一幅很难能够再现的图景。
影片对环境的塑造是让人十分叫绝的。蝉声,蛙声,鸟叫声,端着的烟壶由于紧张而发出的磕磕碰碰的声音,小如意奔跑躲藏时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阴暗潮湿的房屋,昏暗诡异的灯光,凌乱散落的白纸灯笼,散落着麻将的破圆桌…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将要颓败的大家庭最后的声嘶力竭的喘息。还有鱼龙混杂的大上海,大家光明正大地干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男男女女相拥舞蹈纵情狂欢,整个中国仿佛被鸦片的毒气笼罩,迷失,癫狂,却又孕育着新的生机。每个人都仿佛神经质般地紧紧抓着身边的人,为生活,为欲望,却惟独不是为了爱情。
导演在两小时的影片中向我们传达了这么多东西,连他自己都无法用简单的话语来概括。我被影片营造出的氛围感染,钦佩演员高超的演技,对一个个小细节心有领会,但总觉得好像缺少一个突出的点,让我多年之后还能回想起这部电影,记得它曾经带给我什么东西。这部电影也许是关于男性和女性的,也许是关于成长的,也学是关于报复的,也许是关于变态心理的,似乎连导演都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也许这正是这部影片的艺术魅力,但我却觉得,花了这么大心血拍出来的片子,却没有办法把其中一个问题阐释地比较透彻和独到,着实有点可惜。
(09年6月上大学时候的一篇习作,贴到豆瓣上留作纪念吧。)
5 ) 献给我爱的端午
这是一个阴郁的爱情故事。
开头小如意的笑容太诡异了,吓得我差点退出来。整个过程尤其是前半部分给我一种恐怖片错觉……
但是我好喜欢。
好喜欢这个故事。
也好喜欢故事里的人,特别是端午。
妈呀这种忠犬型弟弟的设定太他妈戳我了,就算最后扭曲了,可是让人好心疼啊,还是好爱他,黑化的时候强上姐姐如意也很带感,忠犬变恶犬什么的,嘤嘤嘤好想为他yy十万字的番外怎么办。
诡异的爱情,扭曲的人生,浸淫风月的男女。未沾风月的纯情,沾了风月的无法去爱。构成了这样一部淫糜而破碎的故事。
张国荣演的忠良确实很好,无情时是潇洒风流花花公子,有情时却窥见他自私狠毒的扭曲一面。他嫉恨如意生来就是主子,嫉恨她纯情,却也不免爱上她的天真。他迷恋上风月楼的女人,却不得不对她下手,他不敢说爱,不敢去爱,自己骗自己不在乎这些的,不过全是风月,可他错了。他终究没骗过自己。
如意也没放下的,她说我不爱你了。晚了,我不爱你了。可是抽起他送的烟时,眼里分明有泪花。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是那个不懂风月的单纯女子。
忠良真狠啊。他得不到她,就要毒杀她。和忠良比起来端午还是太嫩太心软了。只是告诉她未婚夫姐姐和自己睡过,换来的不过是冷冰冰的一巴掌。我是真心疼他。从前,他连嫉恨都不懂,看到姐姐和忠良亲热,只会自己躲起来难过。可他现在懂了,可他还是护着她,老虎护食一样,只想占着她而已。是如意自己不懂珍惜,从不正眼看他,还要嫁了他人。
忠良的姐姐那句话才算是说对了,她说端午,你对你姐姐的这份心,很难得。
所有人都恶,所有人都癫狂。到了最后,没有谁不在这风月里变得冷漠。只有端午对他姐姐的那份心,一直没变。
天哪,我爱这个人物。他像我的sei一样,一心一意,他的世界里只有我,所以那么让我心疼,也让我舍不得放下。
6 ) 糜烂的小资情调
江南的深宅大院,硕大的油纸灯笼,满满荷塘的莲花在夏风里摇曳,荷花深处,划来一小船,那一身月白的长衫,转过身来,脸庞瘦削清俊,如此的少年,红灯笼、漆门、烛光、一群女人的绫罗绸缎,一杆烟枪,红唇吐出那股烟雾,女人眼里迷离纵情。
我以为遁入了另一部的《大红灯笼高高挂》里,不过我错了,这不是张艺谋的风格,而是从《霸王别姬》延续下来的陈凯歌。关于这两位对于红、黄二色钟情的导演,常常被相提并论,评头品足。如果没有《无极》这个妖精的存在,我会更喜欢文人气质浓郁的陈凯歌。张艺谋是典型的陕北腰鼓风格,火辣辣的,烈,豪,是狂飙突进的激情,是侠客,是行走江湖的,在他身上看到很浓重的行走,在旅途的痕迹,他在不断去尝试他没有过的题材,如同他在和不同的高手过招。而陈凯歌不是的,至少我安静地品完《风月》之后,从他的《霸王别姬》和《风月》里,我看到的陈凯歌,他是文人,是对过去有种痴迷的把玩,在糜烂的时光里品出中国人骨子里的中国式的小资情调,他是善于用影像去夸张如张爱玲、叶兆言、苏童这类作家笔下的旧上海、旧宅子、旧弄堂,把一朵花的凋谢拍成一段感情凋零的惆怅,把一鱼缸拍成无聊时光最空洞的慰藉,他能在沉溺在影像的夸张、铺成里,拎起他那根对过往时光喟叹的细绳,哪怕串起的珠子发着铜绿的光、乌黑的光、青灰的冷,它都是璀璨夺目的影像世界。
《风月》暧昧的词,在巩俐扮演的如意与张国荣扮演的忠良那场缠绵悱恻的戏里,赤裸的身体,橘黄的画面,黑发飘荡,肢体旋转摇晃,丝质床单如一池春水吹皱,碧波荡漾的意蕴含蓄热烈,暧昧唯美,金黄的色彩铺陈有油画的质感,在陶醉中有种神圣的美丽,这是整个电影里,一群萎靡、堕落、病态、扭曲的人里,一段灰冷、清幽的江南夜色里,最温暖的美感。
这部电影里最失败的和最成功的角色扮演就是这一对苦恋的恋人。当初我不知道陈凯歌为何要选择巩俐要扮演如意,如意是江南庞家的长房大小姐,她性格叛逆、任性。从小就生活在鸦片的世界里,片头那画屏下站着的小女孩,烟雾迷蒙,一种声音:“乖女儿,知道鸦片是什么吗?是人间的钟灵毓秀啊”,那女孩儿听后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这就是如意的父亲对她的教育。在我感觉里,江南女子多婉约,多娇小,骨骼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瘦弱中有些病怏怏的,虽然叶兆言在原作中描写的这位小姐在父亲死后,在孝衣下穿着鲜红衣服,穿着一双大红的鞋如一阵风冲进了祠堂,但在电影里巩俐是穿着一身白衣,一根长辫,袅袅婷婷地缓步走进祠堂。无论如何都不是巩俐能演绎出的风韵来,巩俐和张艺谋的合作多,因为他们的风格都足够的陕北,足够的野性十足。陈凯歌看重了她身上的反叛精神,却忽略了巩俐和这个角色形神都不搭。而且当巩俐很大块地穿着洋装去爱都找忠良,她和张国荣共舞那段,简直就可以看成张国荣被她强暴似的逼问,画面失去了那深深惆怅、失落、哀怨的成分。巩俐的眼睛里就没有过哀怨过,她是一个相当强势的女人。
陈凯歌和张国荣的合作,只能说是优秀的导演遇到了极优秀的演员,光芒四射。他扮演的忠良是一个非常不讨好的角色。从小就目睹姐姐和姐夫抽鸦片,姐夫变态的凌辱,姐姐爱欲的纠缠,让他心灵备受折磨,他是一个心里扭曲的人,他毒了姐夫,去了上海,过上了花花公子加敲诈女人的日子。张国荣把外表风流倜傥、俊美潇洒,内心却极度阴郁孤傲、自卑自怜、恐惧爱的忠良形象扮演得出神入化。特别是几次脸部特写的对话,张国荣靠脸部表情,把忠良对于为自己殉情的“天香里的女人”,歉疚、恐惧、后悔、苍白、矛盾,最后一转脸又是强装的骄傲:“上海是男人的天下”,在忠良心里,看着那些女人为自己而疯而狂,他为自己的魅力而满足,他不相信有真爱,不相信他会动心,他会爱。可当他遇到了如意之后,原来是要复仇的他,被这个锁在深闺,春心荡漾的大小姐,弄得也魂不守舍了。在我看来,他是被迫爱上如意的,是因为如意爱他,他才会注意这个女人。而对于如意而言,忠良这个男人的价值是他不同于她的世界,这个男人能带她离开,实现她的理想。在这部电影里,在如意的台词里有王安忆的影子。如意的爱,如《荒山之恋》的:“女人爱男人,并不是为了那男人本身的价值,而往往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的理想。为了这个理想,她们奋不顾身,不惜牺牲。”如意最后讲述她从小就盼当新娘如《小新娘》里那个极其盼着出嫁的女孩。忠良,这个人物生命的空虚腐朽,而当有爱的感觉后,他是如此的无法接受,他对于这个来自庞府的大小姐,是否也和她哥哥们一样,糜烂变态。当如意逼问他是否爱她时,他嘴唇抽动,浑身发抖,和他儿时被叫去给大少爷烧烟时,额头会冒出密密的汗珠一样,他最后也无法说出他爱或是不爱,因为他不知什么是爱。可悲到做人成了行尸走肉。而当他赶回来,如意失望了期待嫁给景家少爷时,那场在堆满油纸灯笼的库房里,张国荣和巩俐飚戏,再次证明了巩俐的失败,张国荣的演技不是仅仅赞可以说的,完全可以感觉他的歇斯底里地渴望抓住不能再错过的爱了,天香里的女人为他殉情,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那次他也没有说出他爱她,可他把她的照片放在行李里,一起从上海到苏州。这次他大声里说出了我爱你,渴望这句话能成为他的救命符,能获得他的女皇的庇护。可他又一次被遗弃了。如意心死了,或者如意在他那里没有实现自己作为一个女人去驾驭一个男人的理想,她就走了,她也无所谓爱,只是一场战争输了,她就走了而已。而对景少爷,这个男的听端午说如意和他还有忠良都睡过,依然愿意娶她。我想这也不是爱,至少在如意有庞家如此大家产的时候,而最后如意被忠良下毒变得痴傻时,没有见到景少爷的影子,证明这是一个彻彻底底无爱的冰冷深宅。
忠良在给如意下毒后,急冲冲走出大院,却在江南水乡的小桥和街道上迷失方向的奔跑,月光的凄冷加之水面迷蒙的青灰色的色调,是如此的寒意袭来。忠良从复仇到爱到仇恨,一个轮回,抽空了他本就干瘪的灵魂,他彻底地完了。
女性角色里何赛飞的出演很出彩,姨太太的闺怨,压抑的情欲在那一张烈焰般的红唇上流淌,有些凹陷的脸颊映出的暗光,这个女人就是张爱玲笔下的七巧,苍白的脸,狰狞的目光,可怜的心。
1996年的电影,就如此精致,真的很难得,可这部电影一直都没有在院线上映,并且作为编剧徐枫也评价这部电影人物个个的不讨好,甚至都让人厌恶,是重要原因。可陈凯歌还是固执地拍出来了,杜可风的摄影,赵季平的音乐,班底豪华,阵容强大,这部电影值得圈点的地方还有很多。如果真如叶兆言设想的,如意让梅艳芳扮演,端午由梁朝伟或是刘德华来演,我不知道这会是怎样是盛典,可惜芳菲已走,哥哥也走了。这部为他们打造的剧本,如今只能有如此的版本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风月无边,情欲相远。那金色、红色的迷醉,那短暂的欢愉背后,有多少是我们可以去怀念的真爱,心魂俱伤的悲伤,和着那轮清冷的月,一起葬进一池荷花之中,葬在江南的水乡里,旧上海的弄堂的霓虹中。
转自《电影里的人生》
7 ) 王安忆:陈凯歌与《风月》
替陈凯歌写剧本,首先要学会听。他是一个具有语言魅力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语言蛊惑,这样你才能听懂他。他的说话里,有三种形成冲突和混乱的因素,是你格外要留心的。一是理性的抽象的思考,这是可以越说越远,最终陷入茫然虚无的;二是感性的具体的场景,则是以镜头的方式出现;三是汉语言的表达方式,这是在不知觉中诱惑他的,有时甚至会使他迷失方向。不过,你也不要急于拨开他语言的迷雾,再说这也不是急得急不得的事情,你随他左冲右突地走过一段弯路,最终你发现这弯路原来是座桥,引渡你到了彼岸。
和陈凯歌一起写《风月》,使我有兴趣的倒不是《风月》,而是陈凯歌的工作方式。我从头至尾都没有对“风月”发生过贴肤之感。有时候,与陈凯歌为一个问题争论,争到激烈处,他会说:这是我的东西!我就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也有过一次,他大约是喝了一点酒,心情比较好,说:我要让这个电影充满你的情调。这话使我觉得他至多是要赠送我一个礼物,但也决不会以为那就是我的东西。我们都是极端自我的人,这决定了这个合作中的大困难,但谁知道呢?也许成功的契机也在这里,因为这至少是一个共同之处。就因为这是人家的东西,我难以激起热情,但既然我接受了这个工作,就必须面对现实,把革命进行到底。但是工作并不是没有乐趣的,我向陈凯歌学到很多东西。
现在回想那几个月,真有些后怕。事情简直乱成了麻,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歧路。陷阱也很多,险象环生的样子。常常走到一半就迷失方向,再得回到出发的地方,从头来过。这全得靠锲而不舍的精神。陈凯歌做活的方式是有些笨的,还有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照我看来,有一些情节,是可以事先做预测的,走得通还是走不通,不必非要让实践来检验真理。可他不行,他一定要走一遍,撞到南墙上再回头。例如,景云这个人物。他是如意最后一定要嫁的男人,因为我们已经决定最后的如意是一个新娘,以她的毅然成亲来宣布她对郁忠良的挑战。最初的景云是一个俗气的人,曾经安排过这么一场戏,让他在澡堂子里,和拆白党头子一起聊日本,说人家日本是中国的零碎儿,地盘是中国大陆的边角料,文字也是中国字的边角料。你可以想见是个什么面目了。陈凯歌还进一步说:就朝英达那个形象上靠。然而,无论我们让如意对男性失望到什么程度,最终,要与这样一个人结婚,精神上很难说是有什么胜利感的。必须花很大的功夫绕弯子。并且弯子也绕不自由,有些路子是绝不能走的,比如“负气”。如意嫁给景云,还不能是负气。随着如意的不断成长,精神上不断强大,这最后一笔的不合理变得越来越尖锐了。同时,做新嫁娘的场面却越来越清晰而且鲜明,如意穿上新嫁衣的样子有一种特别震动的嬗变的意思,没有这场面,事情就收不了场。那些日子,我们整日在这些人物中间无望地周旋,几个人都是板上钉钉,不能动的,人物关系的作为却要升级。直到最后,终于做出一个大决定,就是让景云改变形象,成为一个美少年,事情才开始变得通顺起来。并且这一个形象改变,又反过来促进了如意更上一层楼,她的热情竟是那么春风不灭,野火又生。当陈凯歌决定改变景云的时候,我自然有些埋怨,因我其实是提醒过这个人物的毛病,可他执意要做到底,现在却要变。他说这不是变,而是找,把对的东西找出来。就这么样,那个破景云叫我们蹉跎了时间。可是,他毕竟载着我们走过一些路程,在这些路程里,郁忠良和如意,还有端午都成长起来了,他就算也没有白走一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就是这么过河拆桥地渡到了彼岸。 就像陈凯歌说的“找”,我觉得我们是在不停地建设,然后拆毁,再建设,再拆毁,最后,脚下是一片废墟,可那东西,真的找到了,就是《风月》。我们糟蹋了不少好细节和好对话,还有好气氛,《风月》就是从它们的残骸上走过来的。
如前面所说,我必须面对现实,这现实就是陈凯歌的东西,我如何去做。第一是必须明白他要的是什么,第二是至少要理性上同情他要的东西,他要的是什么呢?
他是一个贪婪的人。他要的东西太多了。我不知道他让电影承担这样重大的负荷对头不对头,但我预感到,他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他是一个记忆力极强的人,经历过的东西不容易淡忘,就像一个扛着大背囊旅行的人,背囊越来越重,却不舍得丢下任何东西,任何东西于他都很珍贵,因为与他走过的路途有关。他还要检阅他的收藏,这些收藏在他的眼睛里不断有着新发现,更新着他的情感和认识。他又是一个积极生活的人,手和脑一样勤快,于是就像一个肯吃苦的农人一样,每一季庄稼都收获得很多。当他向你表述他心里所想时,语言挟裹着思索和激情汹涌而来,你险些儿站不住脚,被它席卷而去。当他清理他的思想时,你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痛苦和劳累。似乎是,什么都是贴心贴肺,放不下这又放不下那。一切像是都有联系,可是什么才是纲举目张的那个纲呢?一切又像是左右冲突前后矛盾,什么才是万变不离其宗那个宗呢?他的思想免不了是庞杂的,他的感情也有些庞杂,因为这正是在急于攫取又沉渣泛起的中年时期,远离了单纯的少年时期,还远未到尘埃落定的老年。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像陈凯歌这样思想和情感太多的人,迷上电影,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电影实在是太现实了。它是所有艺术中离真实最近的一个。它是连鬼魂都要化成人身送到你眼前,要你信服的。尽管有那样多的现代观念的电影理论为它开拓出路,可依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它写实的特质。一句话,它是人间面目的。人间的常情常理,承载得起陈凯歌所思所想吗?只要看看《边走边唱》,你就能感觉到这种类似生产力要冲破生产关系的革命中的痛苦矛盾。你明显地看到人间常态对他的束缚,只能从抽象到抽象。几乎无法找到一个现成的故事去包容他的思想。
后来我们时常讨论《霸王别姬》,在有一点上达到共识,那就是,《霸王别姬》具有一个先天很好的人物关系。在陈蝶衣(原文之误)和段小楼这一对师兄弟之间天然就有多少层关 系,这些关系呈现出阶梯状,一层层上去,可抵达很高处。在这人物关系的前面是人间面目,身后却可升华到神灵的境界。换句话说,也就是具体和抽象的统一。这种好事情不可多得,大部分的人物关系,功能都很平凡,有好的,也被前人使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看来我们只能后天努力。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找到了方法上的共同语言,因我本来就怀疑那类机巧性很强的人物关系,究竟能有多少作为。我以为那是以杠杆的原理,用的是巧劲,所谓举重若轻,是艺术里的小道,讲的是小便宜。我比较赞成加法的原理,就是说一块砖一块砖地往上垒,简直就是一种奴隶的劳动,没有一点儿投机取巧的,下的都是死力气。想象一下,奴隶们垒金字塔,挖大运河,修长城就是这劳动。真正的艺术,其实是没有什么趣味可言的,它不是挖空心思的事情,动的不是心计。它用的是心力和脑力,真是个力气活,你就把一个故事的核,使劲地朝前推吧,像推动历史的车轮似的,又像是推雪球,越推越大,最后,成为一个巨大的结实的大东西。这活儿,真是苦,熬的是心血。这是苦,还是说不出来的,你特别像一个茧蛹里边的蛾子,在黑暗中操作,当你终于见到光明的时候,你却把你生命熬成的成果丢下了。这操作几乎是凭着本能,带着些盲目,你根本不知道个所以然。然而,因为是两个人一起劳动,必须要协调手脚,于是,这劳动的情形便也清晰起来了。这就是同陈凯歌一起搞《风月》,最大的快感。这样的合作,使这种孤独的劳动变成可以倾说的,并且互相援手、安慰和鼓励,这苦役变得容易承受了。
这样,我们又建立了一些共同的东西,那就是承认《风月》的人物关系不是机巧性很强的,可以巧作文章的,就像通常意义上的好莱坞电影那样,比如《辛德勒名单》。照我的解释,辛德勒,一个拯救犹太人的纳粹同犹太人的关系就是机巧关系,如同杠杆一样,它能举起什么样的分量?充其量就是一桩善举。而一整个犹太民族与一整个排犹的目耳曼集团的关系,则可展开人类黑暗和光明的大戏剧。这是正面的冲突,锣当锣,鼓当鼓,而不是背后暗箭一支,效果自然不错,风度却不好,是鸡鸣狗盗之流。
《风月》的人性戏剧,是正面展开,走的是明路,而非暗道。“风月”这名字,就是开宗明义。现在我应当说一说,我如何会对陈凯歌的《风月》产生同情的,没有这个,我无法工作。陈凯歌说得很明白,他终于要写“爱情”了。我很机械地归纳了一下:第一他要的爱情是强烈的爱情,是达到忘我的境界,惟有年轻人才可做到忘我地爱,因他们有足够的生命的燃料,这燃料甚至足以焚烧他们的生命,所以这故事必是在一群年轻人中间发生。再则,他要的爱情虽然极端强烈,但决不是盲动,因此,还须有理性的一面,这就是他想要由如意这一个女性来承担爱情任务的原因,他认为女性比男性更具备爱情的理由,爱情甚至是女性向这世界挑战的武器。其三,这爱情的状态当是繁花似锦,盛到极处,是在边缘上的危险的盛况,于是,他选择二十年代作这爱情的背景。陈凯歌对二十年代这一时期可说是情有独钟,似乎这是多灾难的中国的憩息的好日子,有一些事情刚有了结果,另一些事情正准备开头。共和制使这老迈的民族迸发出一些青春的光芒,带了些回光返照的意思,可孤立地看,这光还是灿烂的。在那灿烂的光里,有一些事端的始末像尘埃一般飞扬着。在这时候,谈一段风月是多么自然,又多么奇特。最后,则是为这段风月找一个舞台,那就是江南。陈凯歌的江南是寂寞的江南,不是小桥流水人家的花稠雨密的江南,而是江堰下面,帆起来了,橹击在水上,犁开了沟壑,他说,江南的水是一种稠厚的物质,是有重量的。其实他的江南只是名字叫作江南而已,其内容是不是江南无关紧要,我们都不是民俗学者,无心在江南问题上作文章。我们只是想弄明白,故事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发生。那么就这样决定,水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事情就好像在水上展开的,这便有了一种流逝的面目。这也是走向极致的爱情必定的下场,因这爱情真的就像是箭在弦上。但是,这还是故事环境的抽象含义,具体的呢,江南是二十年代这黄金时期的一个好代表,确实有风有月,一边是茶桑好种田,另一边是通宵达旦的歌舞——上海这城市,如海上升明月,为江南染上一层旖旎的梦幻的光色,这又是故事环境的一层抽象含义。好了,陈凯歌要什么,大体是明白了,那么,我要什么呢?倘若说我也可以有一点要什么的权利。
我想,陈凯歌已经说服了我,问题是,这事情里头,有什么是可引动我的情感的。哪怕不是直接有关而只是歪打正着。陈凯歌阐述这一切的时候,他时常会谈及一些往事,我很感动。他向我谈及这些伤痛的往事,我并不理解为信任和坦诚,而是深以为这是对自己想要创造的东西的割心割肺的交底。就是像《霸王别姬》中,陈蝶衣唱那句“我本是女儿身”,总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后来,被师兄段小楼用烟锅袋挖得满嘴流血,他终于唱出了“我本是女儿身",这一句唱非同小可,他其实是将他的性别交了出去,从此,他该怎么做人啊!陈凯歌说,他是将对陈蝶衣的惩罚当作一个破身的仪式,自此,陈蝶衣就将自己交出去了。说起来,艺术这条路是不能走的,走到远处是很不幸的。你把你的血肉铸成一个东西,你怎么去呵护它被消费的命运?可你不这么做又不行,因你最初走上这条道路,就是被你的心里话驱使的,你一个劲地要说,说,说个没完,等你发现你说得太多了,太深了,却已经收不住了。艺术好也在这里,糟也在这里。好是在它把你个人的情感外形化,变成了一个审美的存在。糟则在于你把你的情感给了它,你还有什么?因为你预感到这下场,你就变得非常受折磨和挑剔,不知什么是最好的表达。
不久前看了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很有些触动。心里十分羡慕姜文能这样直抒胸臆,表现自我。几乎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姜文,肆意纵横,你差不多忘了这是一部电影,而以为就是少年姜文。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处女作,这对于每个人都只能有一次,而我们都已经是过来人了。我们已经离开天然很远,因此便无法倚仗天然。我们的情感变得复杂,要为复杂的情感寻找一个单纯的形状,可说是我们要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但我们还必须走过从复杂到复杂的阶段,我不相信有什么阶段是可以超越的,倘若说是超越了,那么同时一定还是损失。
话再说回去,既然陈凯歌认定《风月》是他惟一的方式,那我就只能努力去和这方式接近。我想,当我逐渐了解到陈凯歌和《风月》间有着一些纯个人的联系时,那种必须建立的同情实际上已经有了基础。就是说,我不能帮他去造一座空中楼阁,但我能帮助他培育一棵树成长,尽管这树扎根在他的土壤中,可是,土壤和土壤总是有些联系的。《风月》这东西里,最终打动我的是“爱情”这一个话题。就像前边说过的,沉渣泛起的中年时候,什么才能使这些归于澄净?仅靠回忆往事是不够的,往事在我们眼里,总有些好笑和好玩的意思,不是说过,我们已经过了姜文的年轻和处女作的好时候。我们只有依靠理性,这其实是个大难题。一切都是昏晦不明的——二十年代这时间,江南这地方,人物间的暧昧关系,情感的不明就里——我们要以井然有序的工笔的笔触去描画这昏晦不明的图景。在创作的过程中,陈凯歌有时会很兴奋地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就好像在用刷子刷颜料,一遍又一遍,那图画越来越鲜明了!这往往是在我最糊涂的时候。但说的就是那个道理。
起先,我是反感“爱情”这个提法的,我觉得“爱情”这两个字太甜蜜了。陈凯歌就说:那么“情欲”怎么样?这我同意,“情欲”更为原生状一些,与生命的关系更加接近,更可开辟空间。于是我们就从“情欲”着手了。一切都是从情欲开始的,生杀仇死,塘里的荷花散发出危险的气息。都是一些盲动的生命,为无以名状的欲念冲动,谱写下恨与爱的篇章。而如意是这些盲动的生命之首。那么,如意应当是什么样的呢?我只知道她千万不能是卡门,陈凯歌只知道她是个异种,出于偶然才落到人间。由于对她寄于希望太大.我们简直不敢动她。郁忠良也是,他简直重要到不知他来做什么的。我们都太钟爱我们的人物,给予他们很高的使命,结果他们的形象都虚化了。我们不知道,他们这两个宝贝到了一起,所产生的那种注意,应当命名为什么,既然“爱情”这两个字已被我们嫌弃了。
我们说是情欲,可是问题就来了。倘若如意和郁忠良之间是情欲,那么以什么来区别如意和瑞午(?原文如此),郁忠良和天香里女人,绣仪和景云——那时候,绣仪和景云之间还有一手。就算都是情欲,那是不是有高低之分,倘若有高低之分,我们应当以什么来称呼?
我们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个难题:用理性来对待感情这东西,为它划分疆域,规定性质,然后命名。
事情只得又绕了回来,不得已地拾起了“爱情”这个名字。我们屈服于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如意和郁忠良之间的,确实是爱情。那么,还是那个问题,爱情和情欲究竟是什么区别。最后的结论是,当情欲专注于一个对象的时候,那就是爱情了。就是说情欲是漫流的水,爱情则进入了河床。这是从情欲中生长出来的爱情果子。这个爱情,我也能接受了,它是比情欲更高级的生命状态。它的甜蜜也是付出过代价的甜蜜,其中包含有生命的痛楚。
陈凯歌对如意可说是倾心倾爱,一个中年人去写一段少年爱,其实是有许多凄楚的。这也是少年往事,只不过,这往事不是那往事。我对他一句话记忆犹新,他说:我还有燃料!这年纪,燃料也是千锤百炼的燃料了。在这个年龄段上,爱情其实是个举重若轻的东西,貌似轻巧,内里却是沉重。岁月都不是白过的,不是这里,就是那里,就要留下破绽,要说补也是拆东墙补西墙,总没个完满了。倘要抖擞起来,是须加倍的热力与能量。少年时,是可以不讲道理,不问前后,到了如今,可再不明白就过不去了。《风月》所做的一切,归结起来,可说是给没道理的找道理。
陈凯歌的少年热情,是道理堆砌起来的,你可以不明白,他却要明白。这是什么成分的燃料啊!陈凯歌有时候形容爱情的强烈程度时,会说:那是可以拔出枪向你开枪的。这话是有些蛮不讲理了,可依然骗不过他自己,说完之后还得坐下来,抱头想理由。你想想,这样的爱情道路有多艰难,真是须要奴隶样的劳动,一步一个脚印。这是用理性砌成的混沌爱,这虚无走近处看,能看见细密的笔触。全不是胡来的。这就是电影的厉害了。它的写实性向你讨的都是道理,并且不是天上道理,而是人间道理。你一点都含混不过去,样样都要有交代。
到了最后,如意从她亲手缔造,然后亲手销毁的爱情堡垒中走过来,茫茫四野,谁能与她共赴爱的前线?这是在向我们的想象力挑战,我们光顾着磨炼我们的矛,盾却跟不上了。陈凯歌说:我真是给我自己找了个对手。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是很难不被激动起来的。也因此我非常能理解,后来被炒得沸沸扬扬的如意换角儿风波,陈凯歌是很难找到他的意中人的。
在工作的过程中,我是到相当后面,才把我的兴奋点移到“爱情”这题目的。就像前面说的,我接受“情欲”的说法,后来,我还提出“成长”的说法,陈凯歌都答应了我。如意,忠良,还有端午这三个主角的童年情景吸引了我,尤其是在最终的覆灭之时再回想那一切尚未开始的场面真是有震动之感。我们就沿着他们成长的路线走,终于走向爱情的结果,是期然也是不期然。“成长”也变作一座桥,引渡到爱情的彼岸,到底还是陈凯歌的话应验了,是谁的东西就是谁的东西,争也没有用。“情欲”也好,“成长”也好,其实都是方法的问题,目的是什么,陈凯歌最清楚,谁也改变不了。他着急的时候说:这是我的一个孩子,我怀胎数月,你们要让我把他生下来!现在,这孩子生下来了,就是《风月》。
我无从估计《风月》是否能够胜任陈凯歌的思想,可别像《霸王别姬》到了后边,便被这思想压弯了腰。我也无从估计《风月》是否能够容纳经常闪现在他眼前的场景,这些场景贴肤可感,很难断言它们与那抽象意境的关系。总之,我不知道《风月》是否能够成功。我说的成功不是指电影节上获奖摘冠一类的,而是对陈凯歌自己而言的,就是说像他所形容的“生孩子”那个意义的。具体说来,便是将他最抽象的思想落实于最具象的表现。这是我们这些从事写实艺术的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称得上是理想一类的。虽然很难期望完美,总归是近一步好一步。然而,谈何容易。这时节,理性和感性都正成熟到一个最艰难的当口,两者都是在尽力发展,分道扬镳。和谐的世界分裂了,并且不是一半对一半地分开,而是四分五裂,碎不成个的。我们如何再重新组织这个世界?我们能够再重新组织这个世界吗?这全取决于我们的生命力有多强,热情有多少,它们可支持理性和感性走向极致,相信极致就是又一个和谐的世界。我从陈凯歌身上感受到一种打碎旧世界的勇敢,他不怕牺牲地投身于分裂之中。他接受女性主义的立场,接受同性恋的立场,接受孤独者的立场,接受处于世界边缘的立场,并不惜走向极端,这是他的选择。他自己将自己抛出世界的中心地带,面对荒野,就好像如意失去她的伴侣,然后,再白手起家地缔造一个新世界。当我们无可选择地远离自然状态之后,没有比自觉的选择更令人可喜的了。这是再造自然,或者按时下流行的说法,回归自然的希望之光。
所以我说,你要会听陈凯歌说话,听懂之后,你会发现,他正是你的一面镜子。
8 ) 此情不关风月
也是毕业了心无挂碍,这才看看文艺片,两个小时电影中间暂停了两三次,其中一次还是跟朋友聊天去。主要原因大概是因为Z以前的剧透,所以剧情流水一样淌着,我知道它到哪里去,也就不急了。看完风月我才理解张艺谋对巩俐的用心良苦,巩俐到底不是南方的女人,举手投足都略显笨拙,容颜也少了那水乡娇滴滴的标致,像《风月》这般安插进荷花悠悠的江南,实在不够伶俐可人。也难怪,《妻妾成群》好好的园林景致被张艺谋生是改成了干涩的乔家大院。陈凯歌倒是不管那么多,许是在《霸王别姬》里用得顺手了,便直接拿了过来,可惜仍是洗不掉北方的淳朴味。
看片子的时候就在想,谁演如意更合适,而周迅几分钟的客串倒让我茅塞顿开,想起周迅在《橘子红了》里面的表现,若和巩俐角色互换应是更好了。巩俐年纪总是显得老成,不如去客串一下风尘舞女,而周迅纤巧的瓜子脸,干净透彻的江南韵,偶尔叛逆的灵气,实在更适合如意的性格。而且总觉得,演小如意的瘦骨嶙峋的姑娘长大也是更像周迅,而不是巩俐,很难想像在压抑的庞府里,抽着大烟,还能长得那么丰满。
以下是剧透,一股子旧时代的霉味,就硬生生地发酵成了出戏,可惜此情不关风与月。
电影开篇,小如意独自对着镜头,面无表情,画外音慢悠悠地说着,鸦片是什么,我的乖女儿,鸦片是天地间的钟灵毓秀啊。小如意忽地咧嘴笑了,犬牙白白的,好像传说中刚刚养成的小鬼,让人一阵毛骨悚然。如意就是瘦,穿着白色的短裤肚兜,赤着脚,搅乱了女人们的牌局,闯进了祠堂,身上的铃铛遥远地响着,引着管家在身后气哄哄地追,直到穿着白色小背心的小端午抓住如意。如意才领着端午走出祠堂,光洁的后背上,肩胛骨突耸着,小忠良那时从远处走来,白色的马褂,整齐的头发。然后小如意转身,微蹙着眉,两条麻花辫一荡一荡的,端午也随着往祠堂里看,忠良安静的眼神却是落在了如意身上。这一幕,是开头也是结尾。
只是一个人跟着跟着就不跟了,一个人得不到就决定毁了。然后所有人想起当时年纪小,哪怕夜晚鬼影幢幢,仍是氤氲一片美丽。
忠良在辛亥年入了庞府投奔嫁了大少爷的姐姐,那一年他十三岁,不读书的时候就帮姐夫烧烟,大少爷是烟鬼,苍白的一张大脸,头发湿淋淋搭在一旁,他说,忠良,去亲你姐姐一口。姐姐也说,来,忠良,亲姐姐一口。这番高墙下的乱伦终于让忠良恨无可恨,去药房拿了毒投在烟里,然后仓皇间执行李去北京,谁知阴差阳错到了上海,成了骗女人钱的小混混。欢畅里喝酒赌博,总是这样,亲女人一口,亲掉一个耳环便是战利品,然后幽会处,合伙要胁,劫了人家的钱财。
上海的老大让忠良去骗庞大小姐来上海,忠良内心挣扎中回到庞府,仍是荷花塘中撑船的水路,来来回回不知积了多少人的怨气。他勾着如意喜欢他,能对女人用的招数都在那了,如意一颗芳心也扔了下去,扔在忠良的行李中,翻出一张成熟女人的照片,坚持认为女人比姑娘漂亮。那时候端午过继过来,顶着西瓜头,什么都是跟着如意,于是如意要变女人,也是找了端午。后来如意和忠良的激情戏拍得很好,只是裸露的纠缠的后背转圈,如意乌黑的秀发一直在翻滚,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海藻一样的头发。再后来便是俗套,忠良爱上如意没有骗她到上海,倒是上海老大把如意接来让如意看看忠良的勾当,穿着白色西装,做着拆白的买卖,如意在这边隔着弄堂看,那边小楼窗口,照片里的女人头发凌乱,红着眼睛问忠良有没有爱过她,忠良沉默,女人跳了楼,死了。如意换了洋装,走进十里洋场同样问忠良爱不爱她,忠良不答。一场上海之行,三人全都变了。端午强暴了如意,他说这里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战争,那个女人为了男人去死,可她还是输了。端午回家,姐姐问见着忠良没有,端午不屑地慢声嘲讽,我真不想告诉您他是干什么的。之前退了如意婚事的男人又找了来,端午仍然穿着蓝褂子,哈着腰悠悠地说,小姐和我,和忠良,都是睡过的。
仍然是大俗套,忠良找了来,终于大喊说我爱你,如意闪着泪光说晚了,仿佛变成了琼瑶的戏码,但只是一瞬间而已,忠良很快沉静下来,手指抚上了药房覆满灰尘的锁,姐姐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递出一把钥匙。掀开蛛网下的布,烟枪上的玉雕仍然温润,忠良轻车熟路把烟端给了如意,又执了行李离去,只是半路上对着小桥流水,忽地悔了起来,疯子一样往回赶,仍是晚了,靠在门上哭,面容在黑暗里扭曲起来。最后忠良还是被上海来的人开枪打死了,如意被抬到祠堂上来的时候也已经没了心智,倒是端午,仍是从偏门进去,却成了庞家的主事者。
便是一场风月。
杜可风的摄影可圈可点,仿佛雾里看花,却温柔得密不透风。张国荣的演技炉火纯青,白衣白裤风度翩翩,但内心的挣扎,一个转身,一个手势,都做到了。何赛飞仍是顶着那张娇艳的脸,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都那么漂亮那么苍白嘴唇那么红,便是死在那个时代了。端午的前后转变却很明显,同一张脸,愚忠与嘲讽都让人如此信服。唯独看不惯巩俐的北方味,还有滥俗的剧情,若不是有如此完美的摄影,谁也不会把它当成文艺片的。
不错,让人很心痛。
那个端午简直是神了。
陈凯歌擅长的题材,舒琪的编剧、杜可风的摄影,氛围营造很好,细节把握也很好,《霸王别姬》是社会悲剧,这一部更大比重是一出爱情悲剧。哥哥的演技在这时候完全无可挑剔,周迅的配角出场堪称惊艳。
你总是撩妹于无形之间,随便使个眼色,女主角的心就跟着你走了
我不想做姑娘,我要当女人。为了你,我跟动物试过的。
当我们自负或自满的时候,一定要再来看一遍《风月》,他会告诉你自负的后果是什么。当然,金棕榈得主自负的惨剧最后让徐枫买了单。
片子莫名其妙,张国荣风华绝代
最美运镜最牛逼的用光,太好了这片儿,杜可风是神一样的存在。撇开故事本身的大气之比较不说的话,片子在我心里的评分一点儿不输霸王别姬。还有无可挑剔的中国式美学,其中的床戏片段也是看过的床戏当中最喜欢的。含蓄与隐忍之极致。
开头部分杂而无用,后来 渐入佳境,但却始终用力过猛,人物的情感上来就是100°的开水,让人没办法适应。但不知为何,天香里的女人周洁,那么少的戏,豆瓣连个名字都没有,却让我丢了魂。或许是我有故事?三星,给周洁一颗星。
这片子几乎是靠杜可风的摄影和各个主演挽救了。打光并无不妥,估计是《霸王别姬》大受好评,所以戏剧式的舞台打光借鉴,但特写、长焦和跟拍运镜都是厉害。如此好的配置:园林实景、江南水乡、民国古典,这么多的实力派演员,极为暧昧的暖色调,甚至是一股氤氲的颓唐调光,这摄影太好了。这个文本如果非要对号历史政治,充其量是一个儒家大家族的萎靡、压抑,然后是自毁,甚至《胭脂扣》都比这好多了,格局再往大一点想,只觉的是旧时儒家父权制的可鄙和可悲。我是很怀疑,没有张艺谋这样的摄影师,没有芦苇编剧,没有杜可风等,陈凯歌的作者性和审美意趣到底在哪。到底是没有自己的东西,多年后看《妖猫传》和《无极》更觉如此。7.6
陈拍黄土地,张拍红高梁;陈拍孩子王,张拍一个都不少;陈拍荆轲刺秦,张拍英雄,陈接着无极;陈拍霸王,张拍活着;张拍幸福时光,陈拍和你一起,张再千里走单;张拍大红灯笼和摇啊摇,陈用一部风月作总结。这哥俩到底什么情况?
分明是恐怖片
一样是拍上海,同样是巩俐主演,陈凯歌这部《风月》和难兄难弟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一样,一前一后都是比较失败的作品,大量的顶光、部门侧光打得像恐怖片,人物的脸庞经常半明半暗,神经质的性压抑,歇斯底里的人物,故事却很单薄撑不起来,除了演员、摄影,基本没啥可看的。
3.0 看完<<風月>>再想<<梅蘭芳>>,手法結構相似,陳可謂毫無進步可言。縱使<<風月>>編劇再好,杜可風拍的再漂亮,演員們演的再好,趙季平音樂再傳神,置陳手裡,僅僅變成堆砌了。也實在可惜。
忠良以为外逃十年是解脱,其实内心早已陷在阴霾的庞家大院无法自拔;如意想等来一个太阳解救自己,却不知来的是一个假的救赎;端午以为自己可以卑微地不计付出地爱,却在混乱的大上海迷失了灵魂。景云也许真的是如意的太阳,忠良却戳瞎了她渴望光明的双眼,终于高高在上的端午则成了另一座石头雕塑。
我是为哥哥看的。
周迅定定凝望,落下泪来。哥哥果然芳华。
陈凯歌脑子还好使的时候,拍的东西确实厉害,营造一个场,观众就进去了,几乎无可挑剔
那时的巩俐眉眼间都是俏与媚。她问,你爱过她吗?那时心却碎了一地。
那个压抑劲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