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崇拜过这部电影,憎恶过这部电影;五年前的时候爱上了它,四年前对它痛恨至极,而到现在,已有三年没有瞟过它一眼;然而作为一个真正的粉丝,当发觉这部电影正在略有些遥远的华盛顿上映的时候,我发觉自己无法安然地坐在宿舍里,若无其事地等着它的上映期过去;我想要看大银幕上放映的《阿拉伯的劳伦斯》,因为这部电影本就是为了那巨大的银幕而量身订制——如Ebert所写那小小的电脑屏幕就像是把一个巨人困在了一个小小的火柴盒里;而把这巨人投射到巨大的空间,让他伸展手脚,尽情展示出他原有的光耀,作为一个真正的粉丝,这就像是去参观传说中的金字塔——当你返回的时候,会隐隐觉得人生更加完整了一点点。 ——很长时间我都和这部电影维持着爱恨交加的关系;也许我们会一直把这种关系维持下去。《阿拉伯的劳伦斯》是大卫•里恩一生最高的成就,它由最好的剧本、最好的表演、最好的摄像和最好的音乐构成,被一个最严苛的完美主义的导演用天才和魔法熔合成了一部长达四小时的巨幅史诗。它的节奏很慢,庄重宛如一位国王,迈着帝王的步伐款款将你引入一个最无情的故事。它以传记电影为名,然而它并不是关于真实的劳伦斯。真实的劳伦斯,比起电影里的劳伦斯,是一个更高尚、更好的人;但这部电影探求的并不是真实劳伦斯的灵魂深处。导演大卫•里恩有一个故事要讲,劳伦斯的名字和经历都只不过是这个故事的载体——塑造一个与真实相异的劳伦斯是讲故事的需要,虽然这对于劳伦斯,对于我们对他的记忆,都不大公平——然而这个电影并不是关于历史;它是关于故事。 AFI的Silver Theater在09年7-8月间,每周日傍晚7:30pm放映一场《阿拉伯的劳伦斯》。由于这个影院距离华盛顿市内距离颇远,好心的sx同学便提出要开车与我同去。他从没看过这个十分考验耐力的电影,于是我便很想看看他对它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们的放映厅里面竟然坐了很多人,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其中不少犹太人,排排地坐在那里等着一个1962年220分钟的电影开始。真的,很意外。 第一次在电影院里面看《阿拉伯的劳伦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看《阿拉伯的劳伦斯》。有人笑的时候大家也都会一起笑,有时候整个剧场里都会静得鸦雀无声:你和这么多看不到面目但是就坐在你周围的人一起忍俊不禁,一起屏气凝神,一起被融进了一个虚构的世界里。 《阿拉伯的劳伦斯》在大银幕上,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电影。 你看到了导演想让你看到的一切——在巨大屏幕上那渺小得惊心动魄的一个黑点,那是在渺茫的橘红色沙质世界中一个正在运动的人。所有那些你不可能在电脑屏幕上发现的细节——谁知道那蜿蜒的巨型沙丘上还有那么多复杂别致的纹路?——一线黑点状的驼队,细沙松软的质感,群星闪烁的缄默的夜空,都清晰得触目惊心。我一直都知道这片的摄影极美,然而我却一直不知道它原来有这么的美。我数不清弗雷蒂•扬到底有多少种方式来捕捉无边的沙海、晴空、烈日和高耸的神一般的陡峭山岩,但每一幅画面都像是一个新的惊艳的发现,你被那画面击倒时会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那渺茫而异质的美无以用言语来形容。飘扬在沙海上的旋律拥有一种燃烧般的色彩,它沿着沙丘的曲线婉转起伏,悠扬而壮丽——“劳伦斯的旋律”,人们这样叫它,模仿《日瓦格医生》中“劳拉的旋律”——音乐的情绪在高潮时迸发出来,犹如一轮红艳的旭日喷薄而出,与那广漠的橙色沙漠相映生辉。 也许是巨大屏幕的缘故,也许是时隔三年的缘故,我觉得我终于能将里恩的故事看得明澈:以前我以为《阿拉伯的劳伦斯》是一条戏剧性的抛物线,用四小时的功夫来精心讲述劳伦斯那戏剧般的升腾与跌落;这是误解,它其实是一颗裹了糖衣的苦药——糖化尽时便只剩了苦涩。 《阿拉伯的劳伦斯》分为上下两部。我曾把上部看作是抛物线升腾的一半,充满了成功、喜悦与光耀;而下部则是下坠的过程,失败和悲剧接连不断直到我们的主角像陨石般轰然砸到地面。我曾以为这电影探索的是这样一条曲线:一个人内心的高贵和坚毅是怎样将他引向辉煌,而他的瑕疵又怎样导致他的坠落。这当然是最直白的解读,可它却与这电影的主旨失之交臂。如果我们世俗地用成功与失败的标尺来丈量劳伦斯,他将是一个比实际渺小得多的人物。著名记者洛维尔•托马斯(也就是电影里美国记者Jackson Bentley的历史原型)曾把劳伦斯渲染为阿拉伯的未冕之王,然而却被欧文•豪鄙视为“不锈钢版的”的劳伦斯,闪亮而廉价。 这不是关于成功与失败的教训;不是关于个人的动机与人性的缺憾;不是关于高远志向与残忍现实;在这个电影里有一个身穿阿拉伯人服装的英国人,一半崇高,一半荒谬。Robert Browning的诗句“Ah, but a man’s reach should exceed his grasp, or what’s a heaven for?”看起来正好可以勾勒出执著得不近理性的劳伦斯。他是一战时一个年轻的少尉,因懂得阿拉伯语而被派往阿拉伯王子费萨尔的营地,充当英阿联络官。但他却梦想着推翻统治阿拉伯六百年的土耳其政府,夺回阿拉伯人曾经的首都大马士革,重建一个独立统一的阿拉伯国家来重现阿拉伯帝国九百年前的辉煌。劳伦斯,骨子里,是一个书读得有点太多的牛津历史系毕业生。如此恢宏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失败。然而劳伦斯是这样一个疯狂、坚忍而天才的梦想者;他来到这片土地,他想要给当地人一个国家,他便如此去做了。 故事是这样的:领导阿拉伯革命的费萨尔有一支由贝都因游牧民组成的“军队”,但这支原始军队却即将被土耳其人的飞机大炮炸出地图;劳伦斯悄悄领着费萨尔的五十个贝都因人穿越“不可穿越”的内夫德沙漠,联合沙漠另一端的豪威塔特部族,从背后奇袭土耳其的海港重镇亚喀巴。旅途上,劳伦斯从一个坐守办公室的文职小军官蜕变为一位身着麦加酋长服饰的蓝眼睛阿拉伯领袖;在骆驼上他可以比任何土生土长的贝都因人骑得都远,他可以比任何贝都因人都更能忍耐沙漠的酷烈,为了救人他完成了任何贝都因人都不敢去做的事情;他穿起了阿拉伯酋长的服装,采纳了本地人的习俗。在他文气敏感的外表下面灼烧着那样一种狂热:他可以承受任何痛苦,他可以做出任何举动,来达到他的目标——创造一个国家。出奇的坚毅为他赢来了贝都因人的尊敬,仁爱令他得到了人们的热爱,而奇袭亚喀巴的成功不但挽救了阿拉伯大革命,并使他受到了阿拉伯各个部族的拥护。有了亚喀巴作为基地,他要来了英军武器与设备的供给,领着贝都因部族出没于大沙漠之间,捣毁土耳其人的铁路,切断对方的供给,逼迫在沙漠中断粮的土耳其军不战而退。亚喀巴给了阿拉伯革命一个立足之地;其后劳伦斯游击式的铁路破坏让阿拉伯军队逐步北上,同时保证了交战中的双方都只有最少的伤亡人数。天蓝眼睛、身着飘逸的白色长袍、系着金色腰带与匕首的,仍然文气的劳伦斯,可以想象,在那些疯狂崇拜着他的贝都因人中间,地位如同一位半神一般。 很多人都会不慎犯下这不幸的错误,将电影中的劳伦斯与真实的混为一谈——真实的劳伦斯是羞缩的,他支持阿拉伯独立同时也支持犹太复国运动,一个人道主义者相信生命高于一切。然而更重要的一点是,电影吸收了真实劳伦斯的经历却错失了真实劳伦斯作为领袖人物的精髓。越来越多的人读过了劳伦斯的传记与书信后,都惊艳地发觉他原来具备着最好的领袖的素质:他那惊人夸张的责任感,他那令人抓狂的无私无欲,他那”肩负良知重荷的勇气与脆弱“。沙漠磁石般吸引着劳伦斯是因为他爱它的空无一物,爱它那绝对荒芜的存在——他的淡泊与无私是个无人能理解的谜。一个领袖,若将自己的欲望强加于被领导的群体之上,他便不再单纯地为这一个群体的利益而服务。而劳伦斯,也许他真正想成为的,其实是一面人形的镜子,映照着完美事物而不留下一丝“自我”的痕迹。在战争中他担当过过重的责任——夸张的、不切实际的、自己加之于自己的责任:对英国、对阿拉伯、对土耳其负责、对己方和对敌方的死伤负责、对每个贝都因村落中留下来的妇女老幼的供给负责、对建造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负责。“阿拉伯的劳伦斯”并不真的是“时势造英雄”,其实它更多的,是带着些“无可避免”的意味。 屏幕上的劳伦斯没有那样恢宏的责任感,但他心中却有一个极大的自我。电影里,里恩给了他的劳伦斯一个隐秘而强烈的个人动机:他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私生子,他被出身的羞耻驱赶着,只有完成那些英雄传奇般、乃至奇迹一般的事迹才能抚慰他那理想主义者的自尊心。这种对于作出非凡事业的渴求,就像一根牵动木偶的线绳一样,贯穿了整部电影一直把劳伦斯从开罗牵到了大马士革。亚喀巴的攻克以及袭击铁路的成功令劳伦斯的地位和自尊都扶摇直上。这本就是那种极度浪漫而荣耀的英雄主义时刻,英雄凯旋,万众欢呼。但荣耀其实只是一枚苦药上裹的薄薄的糖衣。 光耀之外,还有现实和战争。有接二连三的不幸与痛苦。有一些劳伦斯不得不动手杀死的人,其中一个是他冒死救回的阿拉伯人,另一个是追随他的半大的贝都因男孩;另一个男孩则被他引进了流沙里(西奈沙漠里怎么会出现流沙估计全世界只有里恩一个人才知道谜底)。战争的残酷就像一盆盆冷水一样地浇下来,这时劳伦斯就会深深地陷入他的灵魂深处,像一只蛤一样地合了起来,不说话,不活动,眼神迷离,孤零零地活在他自己的宇宙里。而另一个现实是,那些骁勇的贝都因游牧人,他们热爱劳伦斯,但大多数人却不懂得“国家”与“自由”的含义;劳伦斯为他们带来了胜利的荣耀和丰厚的战利品,而当天气转寒他们便满载着收获回家过冬,将劳伦斯与阿拉伯革命丢在了黄沙上。 你的人都散了,那你打算怎么办?——劳伦斯的英国同事问。 北上。——劳伦斯说。 我们只有二十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哈里斯部的阿里,在阿兹拉克那寒风瑟瑟的石堡里问。 北上,取德拉。——劳伦斯说。 ——为什么? ——因为需要。因为当英国军队攻入耶路撒冷的时候,阿拉伯军需要进入德拉。 他拥有那种冷静的狂热。二十人、二百人、两千人在他看来可能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拿下北方重镇德拉是必要的,那么即使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会试图只身拿下德拉。真实的劳伦斯显然没有这么傻,而里恩为了自圆其说便牵动了劳伦斯那一根自大兼自卑的神经。于是劳伦斯只身潜入土耳其军事重镇德拉是为了向他的二十个阿拉伯战友证明:劳伦斯不是一个只能做平凡事的平凡人,如果他决定把阿拉伯革命带入德拉,那他便能说到做到。 结果他在德拉被捕、被拷打,那被俘的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真正清楚,但某种悲剧性的事件定然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因为从此他的灵魂上就携带了一道深深的巨大的伤疤。他没有被认出来,土耳其士兵把他扔回了街上。当阿里把他从街上捡回来时,他已是一个严重破损的人。 当他攻下亚喀巴的时候,他就试图离开阿拉伯,就好像他已预见到他自己的狂热会有多么可怕;英国的艾伦比将军把他留了下来。离开了阿兹拉克的石堡,带着尚未愈合的伤口,他再次要求辞职:但是不行,艾伦比指望着他的阿拉伯军给英军充当右翼。你是卓越非凡的,艾伦比诱哄说,阿拉伯的劳伦斯会闻名世界而你只有去查历史资料才会知道艾伦比是谁。然后还有政治:阿拉伯人不能得到大马士革,阿拉伯人不会独立;因为英国和法国已立约在战后平分这一片土地。在艾伦比的指挥部有这样一幅壁画,阿波罗的儿子为了自大逞强,驾驶他父亲的马车而被摔死。身材挺直而高挑的劳伦斯走到这巨幅壁画的前面,昂首告诉艾伦比:去烧了那些政客的文书,因为大马士革将是阿拉伯人的首都。 他回到阿拉伯,一个被战争研磨的,破损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疯狂。高大的骆驼、鲜明的白色长袍,金色的头绳与腰带,碧蓝的眼睛和鲜紫色的旗帜,劳伦斯的旋律荡气回肠;沙漠上空回荡着成百上千阿拉伯人的叫喊:劳伦斯劳伦斯劳伦斯劳伦斯,无穷无尽。这是阿拉伯军队向大马士革最后的冲刺,他们必须在艾伦比的英军赶到前夺下这座古老的首都。这个高挑的身着阿拉伯长袍的英国人公然与自己的国家为敌;英国想要阿拉伯,而劳伦斯不惜成为一个叛国者也要将阿拉伯抢回来。阿拉伯是给阿拉伯人自己的。 ——你是谁?你是谁?电影中曾有人对劳伦斯大声问道。 ——是一个文职军官,是一位埃米尔;是个天才,是个傻瓜;是一个大英帝国的子民,却深陷在世界的另一边。 溃散的土耳其军队在撤退中血洗了塔拉尔的村庄。当劳伦斯的部队随后赶到目睹这一惨状时,那个破损的人失控了。他本是个仁爱的人道主义者;然而这时他却略带歇斯底里地下了不留俘虏斩尽杀绝的军令。他失控地杀人,几分歇斯底里、几分嗜血。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浑身血淋淋而肮脏不堪;静默、无神而痛苦,又变成了那一只紧合在一起的蛤:为阿拉伯独立他牺牲了所能牺牲的最后一样东西:人性。 为什么?看完电影后sx问,为什么不留俘虏?为什么这样歇斯底里? 为了戏剧效果?我说。记得最初看完这个电影时我也有同样强烈的疑问。这是一个明显的人物断层。劳伦斯在这里的行为无法从电影的上下文中得到合理的理解和解释。诚然劳伦斯是一个复杂的人;《智慧七柱》是一本复杂的厚书。但E.M. 福斯特,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了解T.E.,却写道,“如果我们把[T.E.的]同情心当作北极星,它可引领我们穿过《七柱》中的心路就好像大马士革必然将我们领向地理上的北方。“无论里恩从《智慧七柱》的这一情节中读到了什么,“嗜杀”都是一种离谱的演绎。 而里恩从哪里得到了这嗜血的主意?答案该是在1960年Terence Rattigan的话剧《Ross》里面。这个话剧以劳伦斯的一战故事为蓝本,而里恩的电影剧本很大程度上是对《Ross》的改进和沿袭。嗜血的情节是Rattigan为《Ross》安排的,而里恩采用了这一情节却没有采用Rattigan在《Ross》中给出的原委。于是,这情节就像从半空飞来一般地架在里恩电影的主线上。(事实上,对里恩电影情节中的几乎每一个疑问,都可以在《Ross》中找到答案。而Sir Alec Guinness竟然在里面主演劳伦斯——啊啊啊!) 大马士革这个从前遥远而明亮的北极星成为了最终一切辉煌与苦涩的顶点。劳伦斯把艾伦比远远甩在了后面;这是五百年来阿拉伯人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夺回了自己的首都。然而劳伦斯火速建立起来的阿拉伯临时政府根本无法发挥职能,他的临时议会就像是一个集贸市场。生活在远离文明的世界里的贝都因人完全不能理解政府职能和现代科技,他们是一群居无定所的游牧人,他们跟着劳伦斯来到大马士革,像观光客一般在议会大厅里吵闹了一圈,当晚便继续回到沙漠与群星和旷野为伍。他们来了,他们征服了,于是他们便可以离开了。劳伦斯有没有预见到他的大马士革最终是这样一场镶了金边的噩梦?当晚所有人都已离开,空荡荡的议会大厅只剩下高悬的阿拉伯旗帜,劳伦斯默然无语地写着他的辞呈,对面的阿里一面望着他一面潸然泪下。当阿里告辞时,文气的幻灭的劳伦斯问他这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庄重的骄傲的阿里说,是的,很多;然后欠身。 如此一个悲剧到底是关于什么?它是关于劳伦斯的传奇与失败;是关于理想与人性;是关于自由与战争;然而在所有这一切的核心里,它是一个关于牺牲与奉献的传奇。劳伦斯并不因失败而令人同情,他因失败而令人敬畏。这一个人为了一个超常的宏大理想,忍受了超乎常人想象的苦痛,在异常残忍的沙漠和战火中被洗炼,被磨损、被创伤、被研磨;他杀过战友,被敌人折磨,背叛了他的祖国,为复仇而进行屠杀。他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而全盘献上他的灵魂,并不要求丝毫回报,然后眼看着那闪亮亮的灵魂被战火灼烧成一把轻灰。他付出得太多太多;而他的悲剧就在于,在那所有可怕而沉重的牺牲之后,最终换来的却是大马士革的混乱与徒劳无益。阿里忍不住为他流泣但劳伦斯只是静静地递上他的辞呈,静静地离开。倘若这电影有一个辉煌胜利的结尾,那么劳伦斯便不会因为这沉重的悲剧而显得如此高贵。 最终费萨尔王子从劳伦斯手里接过了这个新生的阿拉伯政权,哪怕它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政府但它却仍然是一个国家。望着劳伦斯消逝的背影,费萨尔自言自语:我欠你的,远远无以估量。 这是最令人敬畏的一刻:这个人,他空手而来,又空手而去;然而他走时留下的,竟是一个国家。 这大概是真正的传奇。而里恩终究,锐利而精确地,捕捉到了劳伦斯那与荒漠性情相投的极澄净的灵魂。 电影结束时sx带头鼓了掌,那时已是半夜十二点。我突然觉得在这么晚的时候,拉朋友来看一部这么老、这么长,并且没有美女的电影,也许不是那么糟糕的一件事。
原本是想拉片《沙丘》的,也算是蹭个热点,这已经是今年上映的最好的电影了,但是后来我决定还是拉片《阿拉伯的劳伦斯》。《沙丘》中Paul接受姐妹会长老试炼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太空版的《阿拉伯的劳伦斯》,156分钟有点长,结局有点突然,如果不把他看成一个系列影片的第一部,而是当成一个单独电影来看的话无疑是不成功的,所有的人物都扁平,没有任何一个人物有变化,只是画面和镜头语言比我瞧不上的《复仇者联盟》更高级而已(当然高级的不是一点半点)。
如果把《沙丘》当成一个系列片的第一部看当然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仍然觉得是一个倒退。不和别的电影比,就和《阿拉伯的劳伦斯》比也差很远。《阿拉伯的劳伦斯》216分钟,在这216分钟里劳伦斯从人变成神,又从神变回人,比《沙丘》有深度的多,即使影片中的壮丽的大漠风光比《沙丘》更加诗意,贝都因人展现出来的“高贵的野蛮人”也比弗里曼人(Fremen)更加高贵也更加野蛮。《阿拉伯的劳伦斯》也是维伦纽瓦心中的神作,所以不要说什么维维神诺诺神,差得远呢,如果维维是神,那大卫李恩是什么?库布里克是什么?
人还是神?劳伦斯的两张面孔
每个男孩都有一个英雄梦,我小时候真的就像马小军一样:“最大的理想就是中苏开战,因为我坚信,在新的世界大战中,我军的铁拳定会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砸得粉碎,一名举世瞩目的战争英雄由此诞生,那就是我。”其实这已经不是英雄梦了,而是成神的梦了,只有神才能把苏美两国的战争机器同时砸得粉碎。
如果有这样的神,那一定是阿拉伯的劳伦斯,这个英军中尉几乎以一己之力引领了阿拉伯革命,以一己之力干翻奥斯曼土耳其,“解放”了阿拉伯民族。当然这个形象中除了劳伦斯本人外,还有英国人的刻意塑造和美国人的推波助澜,但无论怎样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各种力量的作用下,他成了神。但劳伦斯显然不是神,神不会死,而劳伦斯死了,死于摩托车车祸。和生前的成就相比,他的死亡简直乏味,甚至有点无厘头,完全配不上他牛逼闪闪的一生。既然他是一个人而不是神,那么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影片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作为一个传记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定场镜头平平无奇但又匠心独具,恢弘的音乐中俯视镜头下是一辆摩托车,一个摩友过来骑车,我们只能看到一头金发,但他应该就是劳伦斯。然后是劳伦斯骑车的镜头,第一个他的正面镜头却带着风镜,看不见脸。最后车祸,没有人的摩托车飞了出去,树枝上挂着风镜,劳伦斯死了,但我们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
下一组镜头是劳伦斯的铜像,这是在圣保罗大教堂里,人们仰望他的铜像,他是谁?他真的值得被葬在圣保罗大教堂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电影的主题已经被点了,即劳伦斯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不是他的那些如神一般的壮举,至此甚至还没看清他的脸。
这种开场设计非常经典,很像《卡萨布兰卡》中Rick的出场,只不过Rick露脸时正在支票上签字,而且还拒绝了荷兰第二大银行行长见面的请求,这是一个大人物。而劳伦斯露脸是在开罗的地下室里画地图,周围是三个无足轻重的英军士兵,这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地下室的小人物怎么成为神?我们拭目以待。
劳伦斯最著名的银幕形象就是徒手掐灭火柴,“The trick, William Potter, is not minding that it hurts.”这是被后世反复致敬的一幕。劳伦斯是一个注重精神的人,而蔑视肉体,只要精神忽视肉体的存在,他就能做成任何事,他也是这样实践的。
劳伦斯在接到阿拉伯任务后,还有一次点燃火柴的镜头,也是影史经典,而他和Dryden的对话也是暗藏玄机。
Mr.Dryden: Lawrence, only two kinds of creature get fun in the desert:Bedouins and gods, and you're neither. Take it from me, for ordinary men, it'sa burning, fiery furnace. T.E. Lawrence: No, Dryden, it's going to be fun.
这段对话说的到底是什么?Dryden的意思是除非是神或者贝都因人才能引领这场所谓的阿拉伯革命,而你即不是贝都因人,也不是神,这任务没什么戏,例行公事而已,别太当真,而劳伦斯回答“No”。这个No的含义非常丰富,劳伦斯的意思是只要精神够强大,我既可以成为贝都因人,也能成为神,所以这么牛逼闪闪的人物我能行。他又点燃了火柴,这次没有在用手掐,而是轻蔑的吹灭了火,火变成了沙漠中的一轮红日。此时的劳伦斯眼中,上帝的试炼只是一根火柴上小小的火苗而已,他信心满满的应对试炼,这是他的自大和傲慢,他会为他的自大和傲慢付出代价,既然你忽视肉体注重精神,那精神必将被神摧毁。
三次试炼和三次蜕变
劳伦斯的成神之路颇有点像《西游记》的一路打怪升级,他经过了3次试炼,完成了3次蜕变:带领阿拉伯人穿过Nafud沙漠,完成了从英国人到阿拉伯人的蜕变;联合Howitat族一起占领阿卡巴,完成了从普通人到国王的蜕变;穿越西奈沙漠返回埃及,完成了从人到神的蜕变。三次试炼付出了代价,在成为贝都因人的过程中他背叛了英国和军官身份;为了联合Howitat族他杀了冒死救下的人,并且发现了自己的暗面,原来杀人让人愉悦;在穿越西奈沙漠时失去了随从,而他本可以不带这个随从进行这场九死一生的危险旅程。虽然劳伦斯通过了试炼,但试炼带来的后果并不是他能承受的,只是他以为他能承受,并且乐在其中。换句话说,他只通过了肉体的试炼,并没有通过精神试炼,在下半部中,这三个试炼将会摧毁劳伦斯,把他从神再次变回到人。
这次重新看《阿拉伯的劳伦斯》最让我惊喜的是阿里王子,这是我特别喜爱的角色。王子和国王的区别在于王子还没有成为国王,所以相比于“最是无情帝王家”,王子多一点人情味,而人情味是普通人(观众)所重视的美德。所以阿里王子比费萨尔亲王要可爱的多。以前没有太重视他,只是把他当成了劳伦斯的伙伴。再看发现他并不是伙伴这么简单,他是劳伦斯的另一面。当劳伦斯强调精神时,他强调肉体,而当下半部分劳伦斯强调肉体时,他却继承了劳伦斯的精神。影片中劳伦斯在阿拉伯的壮举到头来是一场空(电影意义上的,非历史),如果说他最后留下了什么遗产,那就是阿里王子,这个我们在下半部分从神到人再重点分析。
阿里王子的出场非常不同凡响,他的出场镜头和沙漠日出一样,我们只是远远地看到一个小黑点。和太阳不同,他的到来没有带来温暖和阳光,而是死亡。仅仅因为劳伦斯的向导喝了他井里的水就杀死了他,为了一口水杀人,这是一个野蛮人。阿里和劳伦斯的对话非常有深意。
Sherif Ali: What is your name? T.E. Lawrence: My name is for my friend. None of my friends is a murderer. Sherif Ali: You are angry, English.He was nothing. The well is everything... The Hazimi may not drinkat our wells. He knew that... Salaam.
劳伦斯很生气,因为阿里仅仅因为一口水杀了他的向导。但在阿里看来这很正常,因为在沙漠中,水是Everything,这是贝都因人的规矩。为了水杀人是野蛮,但水这么重要,阿里却慷慨的让劳伦斯喝,因为他是朋友,这是高贵。一场戏就立起了阿里的形象,高贵的野蛮人。阿里和劳伦斯的根本冲突在于精神和肉体,阿里重视肉体,水是一切的意思是肉体是一切。而劳伦斯重视精神,他珍视的是生命,是友谊,他走出沙漠靠的是象征精神和理性的罗盘,而不是代表肉体的水,他做到了。
但是劳伦斯真的那么相信精神吗?他也有相信肉体的一面。在Feisal亲王的帐篷里,Brighton上校和阿里展开了争论,
Brighton: Great Britain is a small country; it's much smaller thanyours; a small population compared with some; it's small but it's great, and why?
ALI: Because it has guns!
BRIGHTON: Because it has discipline!
上校认为英国强大是因为纪律,或者说团结,而劳伦斯则明显更认同阿里,英国的强大因为大炮。如果劳伦斯相信精神,那么他应该更认同上校而非阿里,这个问题以后还会再讨论。
劳伦斯和阿里在Nefud沙漠中分歧的本质也是精神和肉体,阿里认为劳伦斯不应该去救Gasim,因为阿里认为他死定了,这是自然法则。而劳伦斯则认为一切都没有注定,他一定能救得了Gasim。这次肉体和精神的赌注是劳伦斯的生命,劳伦斯赢了,阿里服了,因此阿拉伯人接纳了劳伦斯。就像阿里说的“He for whom nothing is written may write himself a clan”劳伦斯赢得了当一个阿拉伯人的资格。
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在劳伦斯认为自己变成了贝都因人,当他沾沾自喜的拔出腰刀欣赏自己的阿拉伯打扮时,看到一切的另一个贝都因人Auda却觉得他十分可笑,他问自己的儿子:
“And is he Harif?”
“No, father. English!”
你看,劳伦斯是个英国人这事儿不但骗不过头人Auda,甚至连孩子都骗不过。在之后的另一场试炼中,劳伦斯不得不亲手杀死Gasim来团结Howitat和Harif。表面上看他的决断团结了阿拉伯人,但实际上暴露了一个事实,就是他既不是Howitat也不是Harif,他是一个英国人,而双方都有求与英国人,所以他才能承担行刑者的角色让双方满意,所谓劳伦斯从英国人变成了阿拉伯人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当攻克Aqaba后,阿拉伯人联盟十分不满意,尤其是Auda,因为他并没有发现劳伦斯承诺的金币,为了安抚Auda,劳伦斯是这么做的:
See, Auda. The Crown of England promises topay five thousand golden guineas to Audar Abu Tayi, signed in His Majesty'sabsence, by...me. In ten days, I'll be back with the gold. With gold, with guns,...with everything.
一个中尉军官,以国王的名义许下了如此大的承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从普通人变成了王。这种行为一方面是积极进取,另一方面这是无组织无纪律,他并没有权限,好在他是英国人,在我们大清这可是欺君之罪。Auda只能相信他,不然还能怎样呢?Auda认为劳伦斯撒谎,所以他不再是一个完美的人,完美的人都算不上,怎么还能成为神呢?
但劳伦斯的野心不止于成为王,他要成为神。劳伦斯和阿里在海边散步的一场戏也非常美,“Who are you”的问题又一次被提了出来。
Sherif Ali: The miracle is accomplished.Garlands for the conqueror. Tribute for the prince. Flowers for the man . T.E. Lawrence: I'm none of those things, Ali. Sherif Ali: What, then? T.E. Lawrence: Don't know.
不知道不代表劳伦斯没想过,注意这里没有用Who,而是用了What和Thing,所以劳伦斯的野心并不是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是成为神。当劳伦斯决定10天穿过西奈沙漠的时候,他还决定带上两个随从,理由很简单:Moses did.
AUDAR:Ten days. You'll cross Sinai?
LAWRENCE:Why not? Moses did.
AUDAR:And you will take the children?
LAWRENCE:Moses did!
AUDAR:Moses was a prophet and beloved of God. He said there was gold here:he lied. He is not perfect.
劳伦斯自大到了AUDAR都看不下去的地步。摩西是先知,劳伦斯是吗?如果他不是,那他就是假先知,这是在亵渎神灵,上帝是不会祝福他的。
我攀登乞力马扎罗的旅行社就是Go Sinai,这是基督教的圣山,想到告诉我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爬乞力马扎罗和爬西奈山一样,是一场朝圣。尽管我不是基督徒,但Go Sinai这个名字仍然感动了我。劳伦斯像圣经中一样穿越西奈沙漠,但他并非没有世俗的欲望。如果成功,他将会成为世俗的神,成为阿拉伯人的摩西。这段旅程比穿越Nefud沙漠更加折磨人,在旅途中他失去了随从Doud,走到苏伊士运河时已经被沙漠折磨的不成人形,满脸都是沙漠的尘土,仿佛受难的耶稣。这里有一个不祥之兆,劳伦斯丢掉了罗盘,在影片中罗盘是理智和精神的象征。初次见面时阿里开玩笑要拿走劳伦斯的罗盘,劳伦斯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凭借罗盘(理智和精神)找到了Feisal亲王,而现在他没有罗盘了,他已经迷失了。
当终于到达苏伊士运河后,运河对岸一个骑摩托的英军士兵大喊Who are you!但并没有得到回答。还记得影片的开场镜头中骑摩托的劳伦斯吗,或许这是未来的劳伦斯对现在的劳伦斯的疑问吧。
从阿拉伯人到英国人
回到开罗的劳伦斯一开始并没有受到欢迎,很简单,他是一个逃兵。他私自带阿拉伯人去攻打Aqaba并没有报告上级,他并没有Brighton上校所说的英国人的纪律,这是对英国人的背叛。但Aqaba的战略位置又不言而喻,Allenby将军自然不会对这一送上门的大好事视而不见,于是劳伦斯从逃兵变成了英雄,他被重新接纳了,又从阿拉伯人变成了英国人。在讨论阿拉伯的未来时,Allenby和Dryden显然另有所图,而劳伦斯对此视而不见,而是问:
LAWRENCE:I want to know, sir, if I can tell them in your name that we have noambitions in Arabia.”
ALLENBY:Certainly.
他背叛了阿拉伯人,又站在了英国人一边。这一幕和Feisal亲王帐篷里几乎如出一辙。
那么阿拉伯人是怎么看劳伦斯的呢?
FEISAL:You are an Englishman. Are you not loyal to England?
LAWRENCE:To England and to other things.
FEISAL:To England and Arabia, both? And is that possible? I think you areanother of these desert-loving English. Gordon of Khartoum.
Feisal亲王说的真是一点没错,他把劳伦斯看透了,他是另一个喀土穆的戈登而已。你还别说,历史上的劳伦斯和戈登真的非常非常像,我都怀疑劳伦斯就是根据戈登来打造自己人设的。多说一句,这个戈登也被称作Gordon of China,他就是镇压太平天国的洋枪队队长戈登,为我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曾经和李中堂吵架,被老佛爷赏赐黄马褂。最后他在喀土穆被刺死了,死时还穿着黄马褂。后来这个长矛被苏丹送给我国,算是报仇雪耻了,现在还在军博展出。
那么英国人是怎么看劳伦斯的呢?
ALLENBY:No, it's not. I've got orders to obey, thank God. Not like that poordevil. He's riding the whirlwind.
DRYDEN:Let's hope we're...
Allenby将军也看透了劳伦斯,无论功劳多大,劳伦斯也只是一个不遵守纪律的小兵,只是一个无关紧要战场上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有利用价值那就用一下,但绝对不堪大任。
当劳伦斯在英国和阿拉伯之间横跳时,他背叛了英国,也背叛了阿拉伯,同时失去了“Other things”。当劳伦斯回到开罗时,一切回到原点,成神是假象,一切皆有代价。
阿拉伯人眼中的劳伦斯
叙事者的角度决定了观众的认知角度,《阿拉伯的劳伦斯》上半部的叙事者毫无疑问是劳伦斯,或者说是劳伦斯眼中的劳伦斯,或者说是劳伦斯想塑造的劳伦斯。而下半部的叙事者则换成了其他人,观众的认知变成了军方的角度、阿拉伯人的角度和美国媒体的角度。这些势力在利用劳伦斯,但毫无疑问,劳伦斯也在利用他们,而大家想要达成的目的不尽相同。区别在于无论是军方、政治家、阿拉伯人还是美国人,对于自己想要什么从头到尾并无变化,迷失在其中的到头来只有劳伦斯,他最后成了这场“造神运动”的牺牲者,跌落了神坛,这时再想做一个普通人也做不了了。
下半场的第一场戏并不是劳伦斯,而是美国记者J.E. Bentley和费萨亲王。Bentley是一个新人物,还是一个记者,这意味着故事讲述者变成了Bentley,他的报道就是我们看到的阿拉伯的劳伦斯,而他显然还看到了很多他没写出来的东西。为什么没写呢?因为他也是有目的的,就像哈维尔所说的,绝大多数人认识的历史都是神话,历史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控制了历史,就控制了你的思想,进而控制了整个民族。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劳伦斯的历史作用并不是全凭自己,更多是靠Bentley这样的人完成的,过去是,现在也是。
下半场的开场是Bentley和费萨亲王的对话,尽管Bentley是来寻找劳伦斯的,但这段对话的重点并不是劳伦斯,而是亲王对英国人的看法,亲王对局势的看法和亲王对劳伦斯的看法。
BENTLEY:In Malal, now? They move fast.
FEISAL:They do, but not so fast as we do, you will find. I am going toCairo, as you know
BENTLEY:Yes. I understand you've been given no artillery.
FEISAL:That is so. It restricts us to small things.
这段话有两个重要信息。首先费萨亲王并不觉得劳伦斯的游击战多有用,劳伦斯破坏汉志铁路那些小把戏远没有他在开罗的政治活动重要,但他也乐得劳伦斯取得一些进展。其次英国人并没给阿拉伯人火炮,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没有大炮既不能击败土耳其人,也不能击败英国人,能做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小游击战。劳伦斯的“壮举”其实和太平天国差不多,无非是男练义和拳,女练红灯照,“挑铁路,拔电杆,海中去翻火轮船(这个倒是用不着,咱大英皇家海军还是统治世界的)”之类的,终究干不过戈登的洋枪队,费萨亲王说他是另一个戈登真是一点没错。
BENTLEY:Watch out for Allenby. He's a 'slim customer'.
FEISAL:'Slim customer'. Very good. I will certainly watch out for him. You're being very sympathetic, Mr Bentley.
Slim Customer用的巧妙。还记得上半部分中劳伦斯是怎么和向导描述英国的吗?“a fat country; fat people,而向导说“You are not fat.”这里Bentley又说Allenby是一个“Slim Customer”,某种程度上来说,真诚的劳伦斯和狡猾Allenby将军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他们都是狡猾的英国人。
BENTLEY:I do, sir. Major Lawrence is in charge of all this, is he?
FEISAL:My army is made up of tribes. The tribes are led by the tribal leaders.
费萨亲王否定了劳伦斯领导了阿拉伯起义,他是不是真的认为劳伦斯无关紧要的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在政治上必须是阿拉伯人领导了阿拉伯起义,而不是英国人,劳伦斯和 Allenby将军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英国人。其实费萨亲王早就做好了准备glad to be rid of him。实际上Everything is written, 而不是劳伦斯认为的Nothing is written,而这个书写命运的人从来都不是劳伦斯,无论他是否能掐灭火焰,穿越沙漠,越过红海。
战争的本质是残酷,可如果美国普通人看到了战争的残酷,那么美国就不会参战,那显然达不到Bentley给美国国会提供素材以达到让美国参战的目的。从这个角度来讲,Bentley的角色不是一个记者,而是一个美国政客。为了达到让美国参战的政治目的,Bentley需要一个让战争看起来浪漫的角色,因此劳伦斯无疑是一个好的题材。一个牛津考古学者引导的阿拉伯起义可以是浪漫的,而且又符合威尔逊主义的“民族自决”,所以费萨亲王说:“Aurens is your man.”。亲王真是老奸巨猾,他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他要确保美国人能帮助自己实现自己的目标,才用劳伦斯。但战争的本质终归还是残酷的,Bentley并没有写战争的残酷,比如阿拉伯人作战从来不留伤员,他们杀掉自己的伤兵,因为一旦落入土耳其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浪漫的劳伦斯显然改变不了残酷的战争,那残酷的战争就一定会改变浪漫的劳伦斯。
所以,费萨亲王脑子是非常清楚的,劳伦斯能利用到什么程度,他“剩余价值”还有多少。他从未把劳伦斯看成一个圣徒,哪怕他创造了“神迹”。
高层是这么看的,那基层是怎么想的呢?基层更是相当赤裸,与其说阿拉伯人是起义,还不如说是纵兵劫掠,战争的胜利无关紧要,大马士革无关紧要,战利品最重要。和太平天国一样,“挑铁路,拔电杆,海中去翻火轮船”打不过戈登的洋枪队,但是能抢一下白马还是不错的,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荣耀”。
“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
英国军方和政客在影片中简直就是反派角色,他们不讨观众喜欢也就无所谓了,可阿拉伯人不是,如果阿拉伯人是可鄙的野蛮人,那劳伦斯壮举的意义就不存在了,他们必须是高贵的野蛮人。而影片下半场在一开始就说明了阿拉伯人是如何看劳伦斯和他的那些“神迹”的,一下就把劳伦斯打回原形。英国人不把他当回事儿,就是他想解放的阿拉伯人也并不把他当回事,他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反观劳伦斯,他依旧想成为一个圣徒,一个假圣徒引领一帮假的信众,那注定是一个悲剧,要受到神的惩罚。
下半场劳伦斯的出场是一场游击战,这场游击战打的仿佛小孩子玩的打仗游戏。劳伦斯炸掉铁路,然后阿拉伯人对着出轨的火车一通乱打,他们打死了土耳其士兵,也打死了车上的普通乘客,劳伦斯废了好大劲儿才让这帮乌合之众停止射击。如果他的命令不能得到执行,那他发挥的作用充其量就是一个装炸药的工兵而已。
战斗结束后,劳伦斯爬上车厢接受阿拉伯人的欢呼。此时一个奄奄一息的土耳其人向他射击,劳伦斯跌落车厢,满脸惊恐,已经没有了刚进沙漠时的无畏。但当他发现只是手臂擦伤时,他并没有躲避土耳其军官的射击,直到弹尽。他是这样说的“Didn't you know? They can only kill me with a golden bullet.”
要杀吸血鬼得用银子弹,杀劳伦斯要用金子弹,那他是什么?不是神就是魔。
劳伦斯再次爬上车顶,接受阿拉伯人的欢呼。这个镜头非常有趣,劳伦斯并没有和阿拉伯人同框,而是他的影子和阿拉伯人同框。这里有两重含义,劳伦斯已经成了神,他的影子就是他的意志。或者,阿拉伯人追随的只是一个幻影,他们追随的和劳伦斯追随的并不相同。前者是劳伦斯的看法,后者是客观事实。
他既不是一个好士兵,也不是一个好政治家。他只是一个自大的、浪漫的普通人。与劳伦斯的洋洋得意不同,英国军方和政客对阿拉伯人是门儿清的,Brighton和Allenby有一段对话:
Colonel Brighton: They think he's a kind of prophet.
他们(阿拉伯人)觉得他是一个先知。 General Allenby: They do or he does? 他们(阿拉伯人)觉得还是他(劳伦斯)觉得?
劳伦斯的游击战并不总是成功的,有时候输多胜少,在战斗中他的第二名随从也丧生了。在抢到了足够荣耀的战利品后,阿拉伯酋长们纷纷带着他们的战士离开了劳伦斯,只有阿里还跟在劳伦斯身边,而他对劳伦斯的看法也变了,如果继续失败,可能还追随劳伦斯的就只剩下阿里王子了,一切将重回劳伦斯带领阿拉伯人攻占Aqaba之前。
Sherif Ali: They must move mountains, walkon water. T.E. Lawrence: Do you think I'm just anybody? Do you? T.E. Lawrence: My friends, who will walk on water with me?
Sherif Ali: What are you looking for? T.E. Lawrence: Some way to announce myself.
Sherif Ali: Do you not see how they look at you? T.E. Lawrence: Peace, Ali, I am invisible.
这段对话相当精彩,直接引用了圣经。
马太福音14:25 天快亮的时候,耶稣在海面上向他们走过去。
马太福音17:20 他說:“因为你们的信心太小了。我实在告诉你们,只要你们的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山说:‘从这里移到那里’,它也必移开。没有什么是你们不能做的。
而劳伦斯则认为自己已经成了神,他认为自己的武器并不是枪炮,而是信仰,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进入迪拉并且“Announce myself”,这座城市的土耳其守军会自然而然的投降。所以他说“My friends, who will walk on water with me?”。后面有一个劳伦斯走在水坑上的镜头,他真的在水上走吗?当然不是,他仍需“脚踏实地”,只是地上有水。阿里并不认为劳伦斯是神,所以他要求劳伦斯带领阿拉伯人做一些他们能做到的事,而不是追求所谓的“神迹”。至此不要说迪拉城里的土耳其守军,就是劳伦斯身边的人也都不怎么再相信他了,再这样下去,劳伦斯会成为孤家寡人。不要忘记清真言:“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的使者。”穆罕默德是最后一个先知,他死后会出现30个假先知,劳伦斯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坠入凡间的法厄同(Phaëton):肉体和精神的毁灭
劳伦斯的性取向一直是坊间一个八卦焦点,他本人从未正面回应过,在他的作品《智慧七柱》中对迪拉发生的事情也是含糊其辞。他是不是Gay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他的性取向对历史也没什么影响。迪拉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我们可以不用想太多,鞭打是一个符号,一个劳伦斯从精神转向肉体,从神转向凡人的转折点。
我喜欢古典电影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作品真的精炼,真的工整,没什么废话,所有的镜头,所有的台词都是有用处的,都是有伏笔和对照的。影片一开始,劳伦斯用手掐灭火柴,秘诀是“Not minding that it hurts.”在开始时劳伦斯根本不在乎肉体,他藐视肉体,他可以掐灭火柴,可以像贝都因人一样坚持不喝水,可以做出穿越内夫得沙漠这个让贝都因人都害怕的决定……这些都是他蔑视肉体,强调精神的象征。在第一次历尽艰险回到开罗后,他要了两杯柠檬水,给仆人要了一个带干净床单的房间,这是下半部分肉体重新占领高地的预演,是不祥之兆。在破坏火车受伤的一场戏中,他可以无视土耳其军官的射击,仿佛肉身并不存在,但他的伤口却在流血,并且留下了伤疤,这个伤疤是他的弱点,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被土耳其将军抓到了。鞭打其实是扩大了这个劳伦斯的这个弱点,鞭打让劳伦斯清醒,所谓“Not minding that it hurts.”只是程度而已,劳伦斯能无视火柴,但不能无视鞭打,火柴什么的都是小把戏,他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神。
在明白了这点以后,劳伦斯仿佛被“去势”了一样,不再自信,不在运筹帷幄,一下丧失了行动能力。阿里和他的对话很精彩,阿里让他吃,让他睡,跟他说“You must eat and sleep, you are a human,you have flesh”。劳伦斯的回答不再是“Do you think I'm just anybody?”而是“I'm not the Arab revolt, Ali. I'm noteven Arab.”“ That's me. What colour is it? That's m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do about it.”他执意要留下脏羊皮,"It's dirty but warm." 那个宣称人可以成为任何人,拿着匕首欣赏自己阿拉伯打扮的劳伦斯死去了。
劳伦斯回到开罗,不想再管阿拉伯起义,他这回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在肉体被土耳其人重击后,精神又被英国人给了重重一击。他从Allenby处得知了臭名昭著的《塞克斯、皮科协定》,等于英国人背着阿拉伯人将叙利亚送给了法国盟友,等于出卖了阿拉伯人。劳伦斯后来在巴黎合会上一直奔走想把叙利亚归还给阿拉伯人,但并没有成功。因此和英语世界把劳伦斯看成英雄不同,在法国劳伦斯一直是一个超级反派形象。《塞克斯、皮科协定》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为什么空袭叙利亚的是英美法?就是因为这个协定。当然电影和事实有一个小差别,电影中劳伦斯对这一协定并不知情,但现实中其实就是他背着英国将这一协定透漏给费萨亲王的。
但是Allenby并没有让他如愿,而是用激将法强迫劳伦斯继续扮演这一英雄的角色。这一段拍的极其美,劳伦斯背后是一副法厄同的壁画,完美的暗示了劳伦斯的命运,当他转过身来,土耳其人鞭打的伤口渗出血来,他的精神如肉体一样被击垮了。
希腊神话中一般认为法厄同是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也有说是曙光女神厄俄斯与刻法罗斯的儿子,后被阿佛罗狄忒偷来看护她的神庙。传说中,法厄同对人夸耀自己是太阳神的儿子,别人不信。他去向父亲太阳神请求,得后者发誓给他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于是要求:驾驶父亲的太阳车一天,从东方天边日出处到西方日落处。太阳神百般劝解说你没有这个能力,这样会给自身和人类带来祸害。法厄同不听。结果到了那天,他慌乱中失去了对拉车白马的控制。太阳车先是升得太高,大地骤然变冷;然后又突然降低,烧焦了地上的草木,非洲的大片地方变为沙漠,把埃塞俄比亚居民的皮肤烧黑。最后,宙斯不得不亲自动手,用闪电把法厄同击死。法厄同的尸体掉进一条大河(天上的波江座或意大利的波河)。他的密友Cycnus悲伤不已,神同情之下把他变成了一只天鹅。他的姊妹们也被变成了赤杨树,其眼泪成了琥珀。
这个隐喻简直完美,太阳,沙漠,劳伦斯简直就是法厄同的化身
转经轮上空无一文的喇嘛
其实在身心都被摧毁后,劳伦斯的人物弧光已经相当完整了,但最后一段仍然重要,就像元首在柏林战役中说的:“当幕布落下时,我要在舞台中央,否则我会成为转经轮上空无一文的喇嘛”。引用一下罗曼罗兰的陈词滥调,“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唐吉坷德对风车冲锋总是有审美价值的,在认清了自己,认清了阿拉伯人以后,劳伦斯依旧像唐吉坷德一样,向他的风车——大马士革进军。
插一句,从某种程度上说,元首真的和劳伦斯挺像的,他俩都是理想主义者。现实中元首也确实是劳伦斯的粉丝。1935年英德两国交恶,劳伦斯在英国外交部的一个朋友认为他是与希特勒谈判的合适人选,因为希特勒曾经公开称赞过劳伦斯在阿拉伯国家的英雄行为。劳伦斯收到朋友的来信,邀请他去伦敦商讨此事。劳伦斯去邮局回复电报,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最后一部分的开头仍然是记者Bentley,他坐在一个小火车的引擎盖上,像个小丑。然后他问阿里王子:
“What did that Turkish general do to him in Dar'a”
阿里王子的回答颇为耐人寻味:
“He was the same man after Dar'a. The same man. Humbled. What did the English general do to him in Jerusalem?”
所以你看,重要的是要问正确的问题,不要总盯着土耳其将军做了什么,那都是微不足道的,更应该关注的是《赛克斯皮科协议》对劳伦斯的影响。问什么问题决定了你是功利的美国记者Bentley还是高贵的阿里王子。最后这部分故事的讲述者变成了Bentley和阿里王子,劳伦斯既不能被Bentley接受,也不能被阿里王子接受,甚至不能被自己接受,彻底成为了一个怪物。阿里王子的角色越来越有趣了,自此他逐渐接替了第一部分劳伦斯的角色,成为一个有理想的人。这里他已经完成了从一开始认为水是Everything,另外一个部落阿拉伯人的命是Nothing的野蛮人,变成了一个和肉体相比更加重视精神的阿拉伯领袖了。影片的最后劳伦斯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即使他带领阿拉伯人抢先英国人夺取了大马士革也无济于事,阿拉伯人还是没有独立,一战中法国人未曾为阿拉伯人流一滴血仍然分到了叙利亚。如果说劳伦斯的壮举留下了什么遗产的话,那就是阿里王子。
这次劳伦斯的出场很有趣,一队人骑着骆驼飞奔而来,带着一团烟雾,看起来气势汹汹但其实内心虚弱,阿里王子无情的指出这些人都是他买来的。上半部中劳伦斯的出场伴随着沙漠日出,两人两骑却像上帝一样高贵,气势如虹。而这次的劳伦斯出场更像是虚张声势,在战争迷雾中迷失了自我。他的行为和Allenby没什么区别了,拿着钱买来雇佣兵去杀土耳其人,他们是否高贵,是否渴望自由,都不重要。显然此时的劳伦斯不再相信信念,更相信钱的力量,他在精神和行动上都和Allenby没什么不同了。
Ali: That is different. These are not ordinary men!
LAWRENCE: I don't want ordinary men!
阿里在责怪劳伦斯雇来的都是些杀人犯,在部落里是要被杀头的,他们甚至不是人,是“Things”。而劳伦斯说,I don't want ordinary men! 此时Ordinary的意思已经变了,已经从“伟人”变成了杀人犯,而他自己也是一个 Not Ordinary man,他的身心都已经改变了。
接下来便是对土耳其人的屠杀,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劳伦斯和阿里的对话好像是内心的挣扎,此时一身白袍的劳伦斯成了魔鬼,而一身黑袍上来就杀人的阿里王子却在劝劳伦斯宽容。在屠杀后,满身血污的劳伦斯拔出腰刀重新审视自己,他彻底成了怪物。
最后的落幕有点伤感,阿拉伯人还是阿拉伯人,到头来水还是Everything,所谓的独立自由还是Nothing,他们最终也没有信仰,还是一团散沙,只关注眼前的蝇头小利。大马士革和Aqaba有什么区别?大马士革的Audar和大马士革的Audar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唯一变了的只有阿里王子。
Ali: I fear him who love him? Or must he fear himself or hate himself. Take your hand away! Howitat!
AUDAR: Oh, so you are not yet entirely politician.
ALI: Not yet.
这里真的是挺感动的,最后还爱劳伦斯的只有阿里王子了,他有了政客的一面,但仍然有爱。在他眼中Audar仍然是一个肮脏的Howitat人,而不是一个阿拉伯人。
那谁是政治家呢?当然是大人物们,打完仗了就不再需要勇士了,Allenby将军、费萨尔王子,Dryden齐聚一堂,讨论阿拉伯民族的未来是他们的事儿,没有劳伦斯什么事儿了。
在幕布落下时,劳伦斯仍然在舞台中央,但是他仍然像一个转着空无一文经轮的喇嘛。
最后一个镜头也很有趣,劳伦斯坐在满是灰尘的吉普车风挡玻璃后面,依然面目不清。他盯着疾驰而过的摩托车。这当然不是在说他由此爱上了摩托车,而是呼应片头的死亡,阿拉伯的劳伦斯已经死了。
完美的电影
如果说有完美的电影,那《阿拉伯的劳伦斯》一定是其中之一,其后的诸多杰作都有这部电影的影子。当然一票众多电影大师也是这片的拥趸,以至于让大卫李恩不太像那种才华横溢的导演,因为他被模仿的太多了。简单列举几个电影,他们都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阿拉伯的劳伦斯》的遗产。
《现代启示录》。这是一个公路片,《阿拉伯的劳伦斯》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公路片。阿拉伯人和英国人的区别在哪儿?到底是大炮还是纪律?其实都有。美军在越南为什么打不过越共?到底是因为精神还是肉体?其实也都有。劳伦斯成了上帝,又堕入人间。而Willard和Kurtz上校则直接成了远古的邪神,他们都和最后的劳伦斯一样嗜杀成性并厌恶自己。
《全金属外壳》库神一直特别特立独行,只有别人学他,没有他学别人。但是《全金属外壳》上其实能看到很多《阿拉伯的劳伦》的影响。死胖子的名字是Leonard Lawrence教官还问了一下“Lawrence, what, of Arabia?”《全金属外壳》也是一部罕见的上下两部分的影片,而且对仗相当工整,这些都很难不让人想到阿拉伯的劳伦斯。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个基本没什么可说的了,这部电影经常被拿来和大卫李恩的另一部电影《桂河大桥》比较,但是也有《阿拉伯的劳伦斯》的影子,肉体和精神东方和西方,都是《阿拉伯的劳伦斯》的主题。
《普罗米修斯》,《天国王朝》。雷公绝对是《阿拉伯的劳伦斯》的超级脑残粉,他在他的经典中反复致敬《阿拉伯的劳伦斯》。《天国王朝》结尾处Ibelin爵士问萨拉丁耶路撒冷对你来说是什么“Nothing”and “Everything”。看到这里我简直都要笑出声,雷公简直就是大卫李恩的小迷弟啊,一瞬间萨拉丁变阿里王子了。更不用说《普罗米修斯》里人造人大卫直接来了个劳伦斯cosplay,雷公你到底是多爱《阿拉伯的劳伦斯》
我本不擅写长评,但因为答应了故人,所以还是凑了这样一篇。若要探讨历史或者劳伦斯其人,甚至导演掌控、镜头运用、宏大场面、恢弘配乐的种种妙处,都早已珠玉在前,不需赘述了。但这电影之所以让人觉得千回百转,尚有一点是因为里面人人都是聪明人,说话只爱说半句,甚至话也不说到,只有留白,细想特别有趣,所以这里都是些一家之言,也只从电影设定考虑。 一,劳伦斯 这样子的人生下来了就是要吃亏的。 从最开始,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高处,他的学识更令他只为了那个理想而努力,以至于对自己身边平凡的日常视而不见;他不仅仅有着令阿拉伯自由的理想,而且有着能够实现它的绝对信心。于是他带着这样的信心去到贝都因人中间,所有人都防备他别有所图,而他居然没有,居然真的是一心一意地要为了那崇高的东西豁出性命,达成奇迹。 他做到了不可能的事,又像带以色列人出埃及的摩西一样带着两个仆人进埃及……他几乎变成了他理想的光芒万丈的化身,不仅阿里认为他能够写自己的命簿,连他自己的眼也为其遮蔽。他当然知道政治游戏的险恶,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当他握有阿喀巴,握有贝都因人的爱戴,上级和政客自然会答应他的条件。 可是他并不是他的理想,他自己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他在开罗与阿棱比将军谈他已经致两个阿拉伯人于死地时,说这令他不安,第一次将军答‘那是自然’,是以为他因有人死去而沮丧,第二次答‘就当作是个警示’,是以为他愧疚自责,第三次他却自己澄清,是因为‘我甘之如饴’——那两桩死亡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掌了别人的生杀大权,而他却能毫发无伤。这一半因为权力,另一半满足了他盲目的信心,‘非常危险’,是的,他知道。 于是他继续,理想的光芒像沙漠的日光一样耀眼,令他以为只有金子弹能致他于死地,以为敌人看不见他,以为只要他开口,贝都因人会为了他赴汤蹈火,即使人数越来越少也不在话下,直到他信心的根基在德拉被动摇。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凡人,这认知几乎使他发疯,会被伤害的凡人要如何来达成那高不可攀的理想?要怎样为贝都因人负责?他请求调离,伤痛未愈于是姿态奇怪,却发现已骑虎难下,不单费萨尔王子已经开始对他防备,更意外得知英法两国的‘协定’,直到阿棱比大量金钱的许诺使他觉得也许尚有一条路可走。 他一边说‘他们里面最好的人并不是为了钱’,一边却收买部队,甚至要收买阿里,即使阿里仍然相信他没有变。然而他终究还是变了的,不顾即将攻打大马士革的重要性,却为了复仇格杀土耳其军团,满身鲜血的劳伦斯再也不‘洁净’了。 攻下大马士革后的乱像他无力招架,因为他并不懂如何建立一个国家,土耳其伤兵病院则是最后一根稻草,现实的讽刺即使在这里也没有放过他。他清楚地看到他理想中的阿拉伯是那样美妙的一座海市蜃楼,他以为会由他来写下这命簿,但是谁能对抗命运呢?一切都早已写就了。 二,费萨尔王子 他知道如何建立国家。他知道在适当的时间说适当的话做适当的事。他甚至懂得借力打力,师夷长技。他不可谓不宽厚,但是当上门报道阿拉伯起义的记者都忽略他各种引以为傲的表现,而只对劳伦斯感兴趣的时候,他便知道在必要的时候需要牺牲他。老狐狸们总是相似的,阿棱比几乎是由于同一原因作的同一个决定,当然他的起因是土耳其人为了捉劳伦斯悬的赏:怎么,土耳其人觉得英军的重要人物只有一个么。 可是正是政治家能够在谈判时将劳伦斯打造出的优势利用起来,他对水库寸步不让呢,就好像阿里和阿乌达都对自己的井寸步不让,因为沙漠里的水比黄金更重要。只有清醒地明白现实世界的秩序和规则的费萨尔,才有可能实实在在地建立阿拉伯。 三,阿里 最后说阿里,是因为他的爱是劳伦斯在沙漠中所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但劳伦斯并不知道,这实在是暴殄天物。这骄傲的长老异常忠诚,忠于贝都因人的准则和信条,忠于费萨尔王子,当劳伦斯证明了自己别无他图的理想之后,也忠于他——结果他是唯一忠于劳伦斯的,也许这是因为他是唯一能理解劳伦斯一部分的人。到攻下阿喀巴时,他仅仅是对劳伦斯由衷敬佩而已;到阿拉伯起义的高峰,记者进入沙漠采访劳伦斯时,那已经转变成了爱。 他念英国国民教育读本,并不是为了建立共和国,也不是要当政治家,而是为了更了解劳伦斯一点,可是劳伦斯却是为了将他教成政治家。劳伦斯认为贝都因人会为了对他的爱戴跟随他去往任何地方,提出要进德拉时,被所有人驳回,最终却是阿里陪他进的城,也是阿里将他带回来。当劳伦斯心生退意离开他们,从耶路撒冷回来时却提出以金钱为报酬调用阿里的部众后,阿里仍然坚称劳伦斯并没有变,仅仅变得谦卑,知道自己是凡人。甚至劳伦斯为了贝都因人掌握大马士革所作的努力,大概在费萨尔之外,只有阿里感念。但是劳伦斯当然是一贯地忽略身边的日常,阿里除了在知道以前的劳伦斯再也没有了,以后再也不能见的时候泪下,确实是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所以梦想也好,爱也好,现实分分钟动动手指就能将个人压得粉碎。虽然正是人因为理想成就了伟大,只是能这样不断吃亏的人,下次不知何时能生了。
大家好,欢迎大家来到第22届法罗岛电影节主竞赛场刊圆桌的第8天第3场,我是主持人千橡,第3场我们讨论的电影是大卫里恩导演的《阿拉伯的劳伦斯》,请各位嘉宾先基于自己的场刊打分聊聊打这个分数的原因,简单说说自己对这个电影的感想吧!
场刊嘉宾 风临
3分,这部我是专程去包了场私人影院看的,因为一直听说要越大的银幕嘛哈哈。我不知道说他在很多程度上迎合了我的对历史演义+异域风情的一种直男想象是不是也能算一种褒奖,但我个人真的很喜欢的。首先是对于地缘政治的两种叙述,一是在英国官僚的视角上,随后是在阿拉伯游击队这方面。两个视点的切换节奏很好,大卫·里恩有好莱坞之所以吸引我的一些突出特征,把简单的东西做成大规模的,总有一个类型结构或者画面是必然求着被记住来的,一种工匠的巅峰。
场刊嘉宾 橙黄
2星。从认定人定胜天到对自我的无限怀疑,劳伦斯各方面的矛盾性在近四个小时的篇幅中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前半段塑造英雄的方式感觉还是太生硬了,直到后半段将劳伦斯本人的矛盾性逐一彻底披露才觉得渐至佳境,其实是战争、民族、信仰、性取等多方面的矛盾共同塑造出的悲情英雄形象,当然这也和奥图尔本人的气质与表演脱不了干系。配乐确实恢宏大气,但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满太溢了。
场刊嘉宾 donnie
1星。女人丝毫不参与叙事,这是一部完全父权并为罪行开脱的电影。这个劳伦斯的叙事让人全然忘记了阿拉伯地区经历的真实历史,如此讨喜的人物设计是需要警惕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和其他1962年的电影不同,阿拉伯的劳伦斯使用了最独特的70mm宽屏。大家觉得导演为什么特意使用了宽屏,或者是更进一部的70mm。
场刊嘉宾 风临
沙漠,一种奇观的技术追求。电影里太多沙漠了,一个黑点在远处放大成为一个人影,一场风从一个沙丘吹向一支骆驼队。而沙漠的构图必然是向两边展开的,所以我觉得对宽银幕的选择或许在决定拍这部电影前就已经成了制片公司迫切的需要,而这个题材完美地碰上了。说到这里,我还想到一点是因为宽银幕对特写力量的限制,所以奥图尔那双显眼蓝眼睛显得不可或缺哈哈。
场刊嘉宾 橙黄
应该是为了达到更逼真、更震撼的临场体验吧,片中有好些三人并排同场的戏,也只有70mm宽屏才能达到那种效果并还留有余地吧。
场刊嘉宾 donnie
这个宽屏更适合展现沙漠和史诗吧。
主持人 千橡
70mm是配合阿拉伯的劳伦斯里的沙漠和军队最适合的屏幕,虽然在当时很多放映的电影院没有那种屏幕就把电影砍了画面,相当遗憾。大家在看这部史诗的时候有什么印象特别深的镜头吗?
场刊嘉宾 风临
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劳伦斯一个人去接他困在沙漠里的跟班那个吧,在巨大的太阳与沙漠里出现希望。
场刊嘉宾 donnie
沙漠里的一些镜头吧。
场刊嘉宾 橙黄
劳伦斯的一个小跟班掉进了流沙中,劳伦斯想救却无能为力。劳伦斯的性情至此开始转变。
特邀嘉宾 子夜无人
他第一次穿上阿拉伯的长袍之后,有一个在沙漠里转起圈来舞动的镜头。那是一种很本能的快乐,比起他后来一直渴望却非常艰难的功成名就,那是一种要微小得多但容易实现得多的快乐。看完全片之后一直在回想那里。
那是我最喜欢的镜头。大家的镜头都跟劳伦斯有关而不是军队和单纯的环境。那你们对劳伦斯这个角色的看法呢?这个其实也是最有争议的一部分,因为真实的劳伦斯和电影里的劳伦斯差别还挺大的,真实的劳伦斯很明显没有一双摄魂的蓝眼睛。
场刊嘉宾 风临
这个问题我想就说电影里的吧,因为电影里的劳伦斯其实和历史上的劳伦斯有点不一样。就电影里来看,我觉得这个劳伦斯去除了传记历史里的那种学者和领袖形象,化身成了一个更单纯的人的形象。虽然说这个角色很讨喜,但其实相比传记还是要更多俗气了的,比如这里的劳伦斯突出的动机是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男性因为自己出身想要建功立业证明自己的形象,而最后劳伦斯离开阿拉伯之后其实是为阿拉伯在巴黎和会的很多独立要求做了很多贡献的,电影也没有再提了,像个负心汉哈哈。
场刊嘉宾 橙黄
同不了解历史原型。但是电影中劳伦斯的形象给我的感觉就是集多方面的矛盾与一身,包括战争、民族、信仰、性取等。
场刊嘉宾 风临
我喜欢这段故事的一个原因是正如同名书名里的后半句“战争,谎言,帝国愚行和现代中东的形成”,也是在二战下阿拉伯作为地缘政治的特殊性。而劳伦斯作为一个最戏剧性的人奇妙地参与了其中并且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里,也对后来美国的意识形态产生了很大影响下的。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雷德利斯科特的《普罗米修斯》里法鲨演的机器人每天晚上无聊时就是一个人在看《阿拉伯的劳伦斯》。
场刊嘉宾 donnie
我的功课实属不如大家多了。看到文章说劳伦斯本人写回忆录的时候说自己和阿拉阿伯战士屠杀了很多手无寸铁的土耳其人。
场刊嘉宾 风临
我觉得这个故事当然是父权的,甚至是一种拥有造物能力的最高父权形象。之后的《与狼共舞》《阿凡达》也极大程度受这个影响,电影里也提到了那个美国记者想要以劳伦斯为美军参战的一个旗帜,这后来也确实产生了巨大影响。但这个故事里劳伦斯之所以离开阿拉伯,这个历史之所以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就是简单的大国博弈之下弱国与劳伦斯个人的渺小。当时劳伦斯去阿拉伯前其实是个对这片土地很感兴趣的学者,丘吉尔看中这一点让他去阿拉伯拉扯土耳其,许诺一些建国独立的空头支票。
最后一个问题,其实是受到了Spielberg的启发:他说当他小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所有人在看到沙漠的长镜头时都出门去买水回来继续看。沙漠不仅仅干旱、荒芜,他还是人心的荒漠。人们在这里被分割开来,你不知道哪一个瞬间你的同行伙伴就会踩到流沙,然后这就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劳伦斯在战争的无名性和死亡的随机性中丧失了踏入沙漠时的理想主义与人道主义。人和沙漠都是载体,环境也可以代替人去叙事。最后一个问题,就简单说一下沙漠(物理的沙漠和隐喻的荒漠)对你的影响吧。
场刊嘉宾 风临
但是没人想到劳伦斯这个人就很轴而且很有能力,他和当地人迅速打成一片,然后一开始也天真地认为能在这里建国和独立。直到后来英法再次签订协议瓜分中东让他知道了自己很荒谬,然后就离开了阿拉伯。这个角色其实是一个极其理想主义的,甚至切格瓦拉的人物,在一个巨大的历史背景下的缩影吧。
场刊嘉宾 donnie
感官上来说,这个角色完成了无力的观众们想要做的,而政治家们不这么做的事。我觉得你的观察已经讲了沙漠作为媒介起到的叙事作用了。
场刊嘉宾 风临
是的,他支持阿拉伯民族主义还支持犹太复国主义哈哈。我因为自己一直没有见过沙漠,一直在丘陵山地,对沙漠的想象就是单纯的很漂亮很神秘,一直非常向往哈哈。这也是我喜欢这个电影的重要原因吧。
场刊嘉宾 橙黄
从来没有见过沙漠,沙漠在我眼中就是一种很神秘的存在。不知道这种隐喻的荒漠对我的影响是什么意思,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吗?这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有什么影响。
场刊嘉宾 donnie
我觉得拍沙漠的电影挺多的,《沙丘》反复强调在沙漠之中难以生存用族群的民俗和规矩来体现,《阿拉伯的劳伦斯》则是命运无力之感,赫尔佐格《创世纪》用沙漠本身的画面和视觉上的韵律来做出神圣感。
场刊嘉宾 橙黄
赫尔佐格对沙漠确实是无比迷恋,《创世纪》《卡斯帕·豪泽尔之谜》《黑暗课程》《太阳牧者》《绿蚂蚁做梦的地方》... 尤其是沙漠和丛林。
场刊嘉宾 风临
我也觉得《阿拉伯的劳伦斯》里劳伦斯刚来和离开时候对于沙漠的呈现也有很大变化,想想那种一开始的激情,宏大的背景音乐,与最后落寞但却也有点不舍的谢幕也起到了很强的叙事功能。
只有男人没有女人的电影,在文明和野蛮之间冒险的小人物史诗。谢天谢地有中场休息,不然真的要全身麻痹...不是英国的劳伦斯,而是阿拉伯的劳伦斯,因为去过沙漠后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一部需要看很多遍的电影,如果少年时期一定会睡着,青年会热血沸腾,中年会陷入思考,但如果已是暮年,一定会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9 。看的第一部关于阿拉伯的片子,沙漠的画面甚是壮观,3个半小时没看到一个女的..
战争是年轻人的战争,和平是老年人的和平。
是劳伦斯成就了彼得奥图,是彼得奥图成就了劳伦斯。在一切技术层面都尽善尽美的时候,如果没有奥图那种雌雄莫辩的气质,这片也不会达到如今的地位
大概只有那个年代才有这种波澜壮阔的史诗电影了啊,沙漠里面的景色都太美了让人窒息。劳伦斯一袭白衣就是救世主的形象(还挺娘的),人物性格的多面性电影也刻画得很全面。彼得奥图好棒啊。修复版也是效果特别好,值得收藏蓝光啊!
那个划火柴的一瞬,窒息了。美哭了。(某派弄几个灯泡拿软件一修那叫哪门子的自然奇观美)。至于内容,我完全被阿里那深沉的爱感动了。阿里的出场,影史第一。
为了那么多经费和5年的拍摄时间,我给四星。其实我只看了一遍,真没觉得那么棒,4个小时还累得要死~
其实是1962年完美的五星电影,留下一颗星,是给你与这世界保持安全的距离。这样的电影很好,但你不一定要看,除非你承受得起,看完后的孤独。或者你看不懂,这样也好。但是当你得知劳伦斯的秘密以后,明白人生也不过这么回事时,究竟要以怎样的态度继续活下去?那么就去了解,走出阿拉伯后的劳伦斯吧。
一个无名小卒、甚至是滑稽之人,只要在特定的环境下,他就可以成为一个复杂的人、伟人。但当他再次离开这特定环境,就像鱼爬上岸后又回到水里,他就会被淹死。
之前嫌它太长,一直没看,没想到进到沙漠后,就再也停不下来了。音乐和摄影都非常棒,人物塑造和演员的表演也令人印象深刻,尤其是轮流在热血逼和文青两档间无缝切换的彼得奥图和老狐狸费沙王子,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史诗电影,即便白人救世主的设定让我很不舒服也无法让我否认它的出色。
这是一个不可能产生史诗的年代。所以,我总是隔一段时间便挑一部那个时代的史诗片看。我一直相信真正的勇气,梦想与崇高,尽管它们已经被那些该死的选秀节目和名人报道低廉化。
如果没有最后半小时在大马士革的纠葛,那之前在沙漠中的征伐与厮杀就不会如此摄人心魂;这是一部会让你爱上大屏幕的电影,这部电影说明了伟大的电影为何属于电影院。有些地方拍得确实轻佻,海斯法典擦边球,倒也更符合传说中那个更真实的劳伦斯形象了。
重温了一遍。很多人认为本片是讲述追求民主自由,但个人持保留意见。一战片的数量虽然相对不多,但不乏精品,而且因为政治背景往往显得更为客观富有反思色彩。个人最喜欢的五部一战片依次排列是:《西线无战事》、《光荣之路》、《圣诞快乐》、《红猪》、《阿拉伯的劳伦斯》。
普通人眼中的劳伦斯和阿拉伯之于世界同属异类,卷入重洗时代格局国家阴谋漩涡的个体群像,对战争暴力的探险享受到麻木悔恨,转场剪辑配乐实景摄影服饰无不大气,非神阴柔奥图尔和沙里夫的暧昧,年轻人发起革命老年人维护和平这就是政治。2K4KDVD蓝光隔年持续N刷,个人影史十佳,不会再有的史诗。
重刷大银幕4K。你是哈里斯的阿里,他是哈威塔特的奥达,他们是XX的XX,而我,是阿拉伯的劳伦斯。只有两种人觉得沙漠有趣,一个是贝都因人,一个是上帝。劳伦斯,你不是贝都因人,可惜,你也不是上帝。所以你只能亲手杀死自己救回来的人,亲眼看着自己的仆人死去,克制不住对暴力和复仇的享受,最终拱手交出自己的阿拉伯。|20161211-各方都想摆脱的英雄,找不到归属的堂吉诃德。大银幕看4K修复,沙漠影像美到心颤。
自虐,起码有受虐倾向。被鞭打后的转变。不是我一个人觉着他很基,小心翼翼的维基把他归为Asexual,哼,才怪!http://en.wikipedia.org/wiki/T._E._Lawrence#Sexuality
本科要求写五千字《阿拉伯劳伦斯》的影评,似乎是只能写表演,记不住了。最后实在凑不够,就写电影里连骆驼都演的很好,一般骆驼鼻孔要喷白气要不停咀嚼,而电影里骆驼都那么高贵典雅,站着就是站着。
8/10。劳伦斯是映射英国野心的陨落,自我神化的英雄气概颓然崩溃,只能穿起曾烧掉的军装回归身份认同,阿拉伯起义成功后无力发展建设还要靠英国人的帮助,他被同时抛弃成为达成殖民政治协议的棋子,追求功勋的速度最终让其死于超速,在天主教堂的追悼弥撒外被各界名流议论。气势的宏大离不开构图和剪辑技巧的超绝,火柴与朝阳的颜色相似性代表初征的劳伦斯满怀理想,打破他静夜思的少年俩避免了画面单调,表现袭击土耳其铁路的蜿蜒沙丘相拥着蜂拥而下的游击队,劳伦斯举着信号枪跳出战壕仿佛站在世界的中心,在潜入土耳其城市被当作逃兵、纯白肉身受辱,躺入污水的劳伦斯在黑夜的岩石间慢慢前进,身心俱损的内心变得残忍,结尾看到骑骆驼的人,他从吉普车站起又马上坐下,认识到自己不再被阿拉伯需要。美国记者的名片连接大漠、王宫两个地点的转场连贯。
hkiff放映,上下场,开始前各有一段四分钟的主题演奏曲。震撼绝伦的大远景,一个最终回家的英雄